動靜更大,不僅在軍隊上做文章,而且把文章做到割據地方的老百姓頭上的,也有幾位,比如山西的閻錫山,這個日本士官學校的畢業生,把日本軍國主義的社會組織,搬到了山西農村,將山西農村重新編村,整個組織起來,一套是村、閭、鄰的行政網絡,一套是各種社會組織像“息訟會”、“監察會”等。村閭長都是省裏登記在案的官員,由政府發給補貼,對所轄村民握有生殺予奪之權,閻錫山管他們叫“村幹部”(這大概是“幹部”這個日本詞的首次引進,對於從前政權不下鄉的農村來說,這個變化實在是太大了,用當時山西老百姓的話說,就是“滅門知縣安到老百姓的炕頭上來了”)。村幹部和社會組織首領,將所有管理工作分解成一個個項目,定期檢查,每個農民都要接受檢查。有思想或行為不端者,馬上進行思想教育,教育不好,則送到縣上的“莠民工廠”去勞動改造。武力監督執行這些措施的,則是由現役軍人派回農村組織的保衛團。凡農村的成年男子,都要加入保衛團,保衛團既是正規軍的預備隊,同時也是農村的警察,村幹部要動武的時候,靠的就是保衛團。廣西的李宗仁和白崇禧也有類似的表現,隻是他們吸取了在山東鄒平搞鄉村建設的梁漱溟的某些做法,農村組織化實行政、學、軍三位一體化:縣、鄉、村三級,既是三級行政組織,也是三級國民學校體製,又是三級民團,每級的行政首腦,也兼任民團和國民學校的校長,在改革的同時,實現幹部年輕化、知識化。

現在我們該知道了,在“五四”以後的二三十年代,軍閥們還真是做了不少事情,而這些事情對後來的政治以及政治文化一樣具有影響。宗教式的團體凝聚和控製,後來有過;農村的行政化和社會化組織控製,後來有過,甚至連“村幹部”這個名詞,還在叫著;個人迷信和崇拜,後來也有過,連像章我們都佩戴過,每人還不止一個(古代的皇帝也搞個人崇拜,但人家想不出像章的高招)。

思想家和知識界創造著曆史,而軍閥、土匪、馬賊、幫會龍頭、兵痞以及各色鄉村能人也在創造曆史。在一個處於動蕩的前現代國家裏,後者的能量從來就不比前者小,影響更不比前者小,恰是因為動蕩和變化,使得這些人格外地活躍。可惜的是,我們的曆史學家卻很少注意過這一點。中國政治的資源,其來源其實不盡是西方的,日本二道倒的,俄國二道倒的,還有本土的,本土的也不盡來源於典籍和先賢,還有不少其實真有點下三爛。

曆史就是這樣,養料吃下去可能會吐,但不耽誤把垃圾當點心吃。

張氏父子頭上的光環(1)

在國共兩黨的曆史敘事中,北洋軍閥都是白鼻子的角色,不僅挨批,還要挨罵。而北洋軍閥中,某些角色由於出身和表現的緣故,在一般人看來,印象則格外地差,奉係軍閥張作霖張學良父子便是其中的一對。

當年土匪出身的軍閥不少,但最出名的兩個,一南一北,南有幹帥(廣西軍閥陸榮廷,字幹卿),北有雨帥(東北軍閥張作霖,字雨亭),相比較起來,陸榮廷曇花一現,很早就從政治舞台上消失,而張氏父子,則縱橫天下幾十年,1924年以後還當了北京政府將近四年的家,身材瘦小、其貌不揚的張作霖,最後還做了一回安國軍軍政府的大元帥,按他的愛將吳俊升吳大舌頭的話來說,也算是當了一回皇帝。

不過,在當年,張作霖這個胡帥,口碑卻不怎麼樣。同樣是動靜大的軍閥軍隊,直係的吳佩孚、馮玉祥的兵,甚至段祺瑞的西北邊防軍,在老百姓眼裏的印象,都比奉軍好,道理非常簡單,奉軍的紀律差,軍隊裏收編的土匪痞棍多,走到哪裏,都免不了雞飛狗跳。這種狀況一直到張作霖被日本人炸死,輪到張學良當家,也沒有多少好轉。著名的“三不知”將軍張宗昌,就是奉係的大將,在他統治山東期間,發的軍用票不計其數,收編的土匪也不計其數,他和部下糟蹋過的女人,也不計其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