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秋生這才明白,胡征為什麼這麼大方,敢情這錢不是他的,蔣家是柳林首富,拿出一百大洋不過是九牛一毛。他不明白的是,蔣家求我可直接對我說,幹嘛找一個外地人做中間人,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突然,他醒悟了,大驚失色,說:“你們是共產黨?”
胡征點了點頭。
鄭秋生害怕了,這年頭,凡是共產黨都得殺頭,與共產黨沾邊也要受牽連。自己竟跟共產黨同桌喝酒稱兄道弟,要是被上頭知道了,準沒好果子吃。他鎮定了一下,說:“你們共產黨的膽子也太大了,竟敢跑到縣城來鬧事,我鄭某是個講義氣之人,看在你們款待的份上,不跟你們計較,就算我們不認識,失陪。”
鄭秋生把銀元退還給胡征,命比錢重要,站起來要走,可人還沒站起來,一個硬邦邦的家夥頂在腰際,他知道是那二十響,低頭一看,張開了機頭。壯漢喝道:“老實點。”
鄭秋生當即嚇出了一身冷汗,在這荒郊野外,對方是兩個人,自已是一個人,剛剛又領教了胡老大的厲害,要是他們把自已大卸八塊,也無人知曉。他連忙說:“我是怕上司怪罪。”
胡征說:“你怕上司怪罪,就不怕共產黨怪罪,實話對你說,這錢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人嘛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容不得你說半個不字。”他又把銀元塞給鄭秋生。
鄭秋生已經兩腳酸軟,哪還敢說“不”字。但他還是不想冒這個險,說:“你們要救蔣家二少爺,隻要他當軍長的大哥回來一趟,王秉成就不敢動他兄弟半根毫毛。”他親眼看到蔣明仁鞭打王秉成,知道蔣明仁的厲害。
胡征說:“蔣明仁要能回來,我們還找你嗎?”
鄭秋生還想磨蹭,說:“蔣家是個大財主,哥兄又是國民黨的軍長,二少爺也是知書達理之人,為何又成了共產黨?”
胡征說:“正因為蔣明義是知書達理之人,才成了共產黨,這個問題跟你說不清楚,說了你也不懂。我隻跟你說一下利害關係,讓你明白,你隻有按我的話去做,才有活路!”
鄭秋生說:“我也是奉上司的指令辦事,與我無關呀。”
胡征說:“你奉上司的指令的辦事,你的上司是誰,是王秉成。王秉成是外地人,到時他一走了之,你是柳林人,是撐不開的土船,日後蔣明仁回來,找不到王秉成他不找你找誰?是你親手殺了他的兄弟,隻怕是要剝你的皮抽你的筋,你掂量掂量。”
鄭秋生掂量了一下說:“你不是說他大哥回不來嗎?”
胡征說:“蔣明仁不找你,我們共產黨也要找你,現在國民黨兵敗如山倒,馬上就是我們共產黨的天下,我今天來會你,也記住了你的名,記住了你的相,也記住了你的主址,到時候第一個饒不了你的就是我胡征,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不為自已留條後路!”
鄭秋生現在是處在十字路口,何去何從是得好好掂量一下。他對國共兩黨的爭鬥不感興趣。在縣衙裏也聽王秉成說過,國軍剿共捷報頻傳,勝仗一個接著一個;可他也聽出來了,是共產黨越鬧越厲害,這不居然跟自己麵對麵喝起酒來,看來共產黨是要得勢。他權衡了一下,不救蔣明義,隻是暫時沒有什麼風險,可一點好處也沒有,而且後患無窮。若是救了蔣明義,不過是稍稍冒點風險,但國民黨和共產黨誰都沒得罪,給蔣家一個天大的人情。隨便你們哪個得勢,總得記住我這份恩德。他又隔紙摸了摸裏麵的銀元,心想,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這一百大洋冒點風險也值。他心動了,說:“不知胡兄怎麼個救法?”
胡征說:“明天你執行時,是假槍斃,既要見紅又不得傷及肌膚,既要讓王秉成認為是擊斃了人犯,但其實上人犯是毫發未損。”
鄭秋生說:“胡兄,這就難辦了,我這裏暫且不說,王秉成親自監斬,要騙過他怕是為難。”
胡征說:“這點難處若是別人那是難住了,可難不倒你鄭兄,都是玩槍的人,都知道裏麵的蹊蹺。鄭兄,別推辭了,你得聽我處置,隻求你做點小事,若再推辭就不夠朋友了。你既不夠朋友,那就休怪我不講情麵,這件事隻能我們三人知道,你若不答應,我就不留你這個活口!”
鄭秋生再也無話可說,不答應小命就沒有了,那把二十響還抵在腰上,當然是要命,答應了不僅保住了命,還可以得到一百大洋的酬謝,這等好處自然不能放過。為顯示自己是說一不二的大丈夫,一拍胸脯說:“行,小弟從命。”
原來,鄭秋生處決了幾回人犯,也看出了一些門道。那時處決人犯不像現在要經過法醫鑒定,還要翻過來複過去的拍照。雖也驗明正身,不過是監斬官走到屍首旁,看看人犯倒地不動,血跡斑斑便斷定是死了,因此要騙過監斬官也是可能的。
鄭秋生把自已的想法說了一遍,未了叮囑道:“我使障眼法騙過王秉成,不過蔣家二少爺要配合好,以免誤傷。蔣家人的行動要快,才不留破綻。”
胡征高興了,端起酒杯,說:“我說鄭兄有辦法,就是有辦法。你隻使好你的障眼法,其餘的事我們會排好的。來,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