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逐晨曦暮趨霞,餐風飲露野為家。
不理人間興廢事,竹杖芒鞋走天涯。
久遠到似乎已經忘卻的記憶被瞬間喚醒,蕭遠山的耳邊再次響起了這首歌訣。
那時候,他還是一隻靈智未開的小狸,在深山幽穀間無憂無慮地活著。可就在那天,他首次偷偷離家出遊時,一位踏歌而來的僧人發現了他。
“眾生平等,萬物有靈,今日相遇即是緣。罷罷罷,就準你隨我而去,常伴佛祖左右,日日暮鼓晨鍾洗滌身心,也讓你來世有脫身六道輪回之望。”
一邊說,這位高僧一邊流著口水,一邊手忙腳亂地脫下袈裟,一把將孩童時期的蕭遠山兜住,塞進懷裏撒腿如飛溜之大吉,斜陽映照下的光頭,鋥明瓦亮。
從此之後,龍山寺多了一位佛前護法靈獸,隻可歎小金玉狸自記事起,便已是籠中之囚。
不知多少年過去,龍山寺從方丈主持光棍二人組搭建的小廟,逐漸成長為一座占地千餘畝,僧侶數百人的佛門名刹。而蕭遠山也跌跌撞撞,從一隻不諳世事的小獸,脫胎換骨修成人身,變成了一位寶相莊嚴,神色肅穆的佛前護法。
典籍中關於金玉狸化形之後的相關記載實在太少,當然,這也在情理之中。哪個宗門得到這樣的靈物不是深藏閨中,又怎麼會四處宣揚呢?
於是乎,在數百年的等待之後,蕭遠山的機會終於來了!他乘著為龍山寺尋找靈脈中天材地寶的機會,暗暗吞服了數十種藥草,利用自己覺醒的天賦能力,以內丹為爐鼎在腹中悄悄煉化,修成了“沉醉之雲”這一強力麻醉技。
在某一天,寺中高人遠赴萬裏之外,參加修真者大會之際,蕭遠山瞬間發動,將龍山寺上上下下數百口全體藥翻,一溜煙跑了。
隻可惜在他的身上早已被做了手腳,在得到靈獸造反的消息之後,當時的韋陀閣閣主海明法師毫不猶豫地發動了禁製。
蕭遠山立刻身心俱焚,隻覺得肉體如火如荼崩碎在即,就在此時,他在山間意外發現了一名不慎摔落山崖的采藥少年。無奈之下,隻得舍棄肉身,將神魂寄托於內丹之上,融入了少年的身體,這就是蕭遠山身份的由來。
經過數十年的歲月,蕭遠山不僅成功混跡於人世,還娶妻生子,有了蕭美狸這個心肝寶貝。
可是今天,仿佛曆史再次重演了,他知道,這些人類中的修真者,全都是表麵大義凜然,背地壞事做盡的卑鄙小人!
“你服了造化會元丹,現在已無大礙了。”忽然耳邊響起一個聲音,蕭遠山轉頭一看,原來正是那個潛伏在店中一月之久的翩翩美少年。
“造化會元丹?”蕭遠山差點笑出聲來,龍山寺中的囚徒生涯並沒有白白浪費光陰,在他偽裝成被佛棍成功洗腦之後,接觸到了不少核心機密,寺內多寶閣中的典籍、經文,他也看過不少。拉倒吧!你會如此好心,給我磕這樣的靈丹?
懶得去跟他爭辯,蕭遠山站起身來,向女兒走去。
關山河警惕地看著這個麵色鐵青,一步步走近的中年男子,心中有些發虛,畢竟自己摟著人家的閨女,而且這女孩還昏迷不醒著。
幸運的是,蕭遠山並沒有一拳將關山河打成熊貓眼,而是伸出手掌,輕輕撫摩著女兒的腦袋,眼中滿是憐愛。
現場沉默良久,蕭遠山緩緩站起身子,臉上帶著極度的疲憊,向二位莫名其妙的少年歎了口氣,“罷了罷了,兩位謀劃周密思慮深遠,我今天認栽,今後就任憑你們驅使,隻是有一事請求。我女兒隻是半妖,血脈不純,對你們而言並無大用,就將她放逐山野自生自滅,可好?”
關山河與萬古流麵麵相覷,兩位小夥伴都呆住了。
蕭遠山見二人沉默不語,心中更是一沉,不知他們還有什麼狠辣手段,要加諸在自己和女兒的身上。
金玉狸雖是天地間罕有的靈獸,但它本性純良,並沒有什麼攻擊性,所以蕭遠山當日以內丹為爐鼎,所修煉而成的也隻是迷藥而已,並非什麼見血封喉沾之即死的奇毒。今天壓箱底的本事使盡之後,眼見二人絲毫不為所動,心中瓦涼瓦涼。
雖然他還有最後的必殺絕技,但因為心係女兒安危,不到最後關頭,他並不想玉石俱焚。
女兒生死不知,強敵環伺身側,蕭遠山並不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因為他知道,隻有活著的金玉狸才有價值。他所害怕的,是女兒將來的遭遇,鎖鏈加身,幽禁一世都是輕的。
想當年,在龍山寺中聽到的靈獸馴養之法,才是他恐懼的根源。那些僧人不知從哪找到一本古籍,裏麵有說到如何提純靈獸血脈的方法。其中之一便是讓它們近親混交,從而誕生純血的後代。
這………這………這是何等無人性而又重口味的禿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