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他,竟沒有拒絕。是不是,意味著,真的是最後一次。
起身,替我披好披風,他拉著我的手,走出了房間。
夜色正濃。明亮的月亮高掛在孤寂的夜空,灑下皎潔的光芒,和漫天飛揚的大雪交相輝映,如臨仙境。天地間,隻有一色的白,不沾染一絲汙濁,白的晶瑩,白的剔透,白的炫目。
攙扶我在房前的秋千上坐好,他細心的替我裹好了披風,將帶著他體溫的彎刀刀鞘放到了我的手中。淺笑著,輕輕點地,飛入了如詩如畫的夢境。
揚臂,踢腿,點地,躍起,飛旋,墜落,定格。目光追隨著他的一舉一動,不舍離開。月光熠熠,雪花飛舞,衣袂飄飄,刀光閃爍。
皎潔的月光和散落的白雪,如為他鑲嵌了一雙潔白的翅膀,任由他在天地間自由飛翔。
深邃的眼睛,明朗的微笑。
為何,這樣一個精靈,甘願,墜入凡塵?是誰,操控前塵紅線,選擇,今生相遇?
白色,真的很適合他,透徹,無暇。
夜,悄悄溜走,黎明,拾級而來,帶著離別,帶著不舍。
他,為我舞了一夜的劍。仿佛今生不會再見似的,不停不休,直至第一抹陽光穿透雲層,灑落我的臉龐。
“我走了。”
接過我手中的刀鞘,他努力的笑著,微微喘息著。替我緊了緊身上的披風,略顯疲憊的眼中滿是不舍。
“嗯。照顧好自己,不用擔心我。”淡淡的笑著,我揚手整理著他略顯淩亂的發,冰冷的手指滑過了他的臉頰。瞬間,他的手覆上了我的手,眉間一抹淡淡的憂鬱漸漸化開。
“一定要等我回來。”輕輕的擁我入懷,他在我的耳邊低喃著,篤定,不容拒絕。
“好。”輕聲喝著,我的手情不自禁的環住了他溫暖的背,那個我依靠了一個月的堅強的背。
隻是,這個承諾,我卻不能答應。注定,這輩子,要欠他的了。
許久,兩個白色的身影在白茫茫的天地中相擁,撕碎一地陽光。
“我走了。”再次開口,他轉身離開,沒有回頭。可我卻看到,他的眼中隱藏著一絲不忍。他在不忍什麼?他的再次欺騙嗎?
那個頎長的背影,走遠了,消逝了。帶著淡淡的落寞,淡淡的孤寂,淡淡的猶豫,淡淡的執著。
再見了,櫻木。
看著消逝在天際的背影,我的嘴角揚起一抹無奈的笑。轉身走進暖暖的房間,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包袱,換上一襲灰色的寬大粗布長衫。將如雪的長發在腦頂梳成一個發髻,戴上一頂布製鬥笠,毫不留戀的走出了那個生活了一個多月的“家”。
櫻木,終究,負了他。那些曾經的一切的一切,我從不曾忘記,隻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去麵對他,要如何去麵對過往的曾經。
一次次殘忍的欺騙利用後,我不知道,除了自己,我還能夠相信誰……
櫻木,這輩子我欠你的,如果有來生,我一定還你一世。
夕陽西斜,飄飛的白雪中,一個大大的“當”字,掛在街心,隨風擺動。偶爾撞到牆麵上,發出頓頓的聲音。不遠處,身著白衣的少女漸漸走近,她的頭上,戴著一頂布製鬥笠,長發緊緊束在了鬥笠中。壓低的鬥笠下,是一張傾城容顏,一雙倔強如水的眼睛。
這裏是斷情崖底最繁華的一座小城,幾天前,曾經和櫻木路過這裏。隻短短一個月,這裏已荒涼了許多,雖然有竭力掩飾過的安定生活,但斷情崖一戰,這裏終究受到了很大的波及。
櫻木。斷情崖的陰謀後,因為我不知道的原因,他竟騙了我……
圓月的刀鞘,在我出宮的那一晚,在出塵的手中見到過。易寒,他曾經答應,會用這把刀鞘作聘禮,迎娶我。
昨晚,那隻刀鞘竟出現在櫻木的身上!他並沒有進山打柴,而是出穀見了呼韓邪……
他隨我跳崖,帶給了我太多的震撼。我曾想過,在那個密林中的家,簡簡單單的陪他過一輩子,直到生命的終止。隻是,為何,他要欺騙我?
我的生命,隻因我腹內的生命而存在。為了他們,我必須學會保護自己,不要再次被欺騙……
駐足在當鋪門口,看著那個大大的“當”字,我掏出了掛在腰間的弑君。拔出短刀,隱隱散發寒氣的刀身,映照著我蒼白如紙的臉。落雪紛飛中,我不舍的愛撫著刀鞘上青色的圖騰。
這些圖騰,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相似,卻不完全相同。是圓月!
圓月和弑君刀鞘上的圖騰驚人的相似,以前竟不曾注意過。它們,會不會是一套,兵器中的孿生兄弟?
圓月和弑君同屬大漠匈奴,本是一族,相似是應該的吧。隻是沒想到,這兩把刀,曾經都曾屬於我,卻不能永遠的擁有。
有些東西,不是自己的,終究要學會放棄。
收刀回鞘,我毫不猶豫的走進了清冷的當鋪大廳。
“我要當掉這個。”將弑君放到了高高的貨台上,在一束束驚豔的目光中,我淡然說道。
任飄零的絕色容顏,即使臉上那塊醜陋的疤痕,依舊不能阻擋她迫人的美。一路上,早已習慣了行行色色的眼光。
腹部已明顯凸起,不能再繼續穿男裝,隻好換上了一襲肥大的白色長裙。掙脫了牽魂鎖,我不知道,我究竟還能夠撐多少時日。已經能夠清晰的感到身體的虛弱,這樣走下去,恐怕將不能走到蝶穀。所以,隻有當掉弑君,雇一輛馬車,直奔蝶穀。
蝶穀。
墜落斷情崖的第二天,換洗身上的衣物時,一隻白色的錦囊悄然墜落。那是在將軍府中,冷禦醫送給我的,他曾告訴我,如果哪一天我走投無路,可以打開它。打開錦囊,一紙素箋悠然飄出。那上麵,黑色的蠅頭小字赫然寫著蝶穀的具體位置。隻因墜崖落水,最後的墨跡已經化開,看不出原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