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夏末初秋的清晨,空氣中氤氳著絲絲清涼,長安街上酒肆、糧鋪等做營生的店家尚未開門,街道上更是人跡稀疏,此等靜謐的情形,對素來熱鬧的長安街卻不多見。
“咚咚咚、咚咚咚”
臨街而建的當朝禦史中丞楊慎矜的楊府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老管家何平一早正指使著府內下人們除下昨夜花燈節所用的燈籠花飾,聽得一陣急過一陣的催門聲,一貫麵目和善的他,這時也露出絲絲不慍,嘟囔道:“催、催、催,有什麼不得了的事在這大清早惱的人心煩意亂”,口中雖嘟囔著,腳下卻生風似的跑過去啟下門栓。
甫一開門,未等何平認出是誰,門外一個校尉裝扮的人閃步跨入,端著何平的雙臂急道:“老管家,楊使君可在?快帶我去見他”。
何平看這校尉三十歲上下,身材挺拔,麵白如玉,臉龐若刀削斧刻般的菱角分明,尤為引人注意的是他直插鬢角的濃黑長眉,何平覺這兩道長眉似曾相識,凝思一瞬間,即豁然笑道:“這莫不是李擎蒼李老弟嗎?大清早的什麼風把你給吹來啦,幾年不見你何時穿上軍服了?老爺現在在書房作書,要不先請你到前廳喝口早茶,咱哥倆也坐下敘敘舊,看你急急忙忙的樣子就是邊關軍情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請!”。
這李校尉不願與他多費口舌,隻略略帶過話頭道:“小弟這有十萬火急的事,要請使君計策,其他敘舊閑話,小弟日後必向老哥稟明。”說完也不待何平再次開口,拉著何平直奔後堂書房。
待到書房,李校尉不等何平通報,徑直推門而入,禦史中丞楊慎矜此刻正端坐案前,筆下揮毫不停,臉色殷紅,鬢角虛汗叢生,仿佛憋著一口氣要將筆下的文書內容一蹴而就。可突然被李校尉的破門聲驚到,就在寫到最後一個‘恪’字的下部‘口’時,筆尖一斜,登時將下部‘口’字撕開一道豁口,尤為此篇中的最大敗筆,不禁‘啊’的一聲驚呼,登時滿麵怒容的摔筆在案,抬起頭來正要嗬斥,見案前站著一個麵生的軍官,迎著他麵色歉然卻又滿目焦灼的神情,楊慎矜不便輕加指責,但看老管家何平站在他身後齜牙咧嘴的撫著右臂,慍怒道:“老何,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我不是跟你交代過了,我在書房時候不允許任何人打擾!”
何平見老爺發怒,正待開口分辯,站他前麵的李校尉答禮道:“楊使君請莫怪,是卑職唐突了,卻也萬不得已,犯了使君的書興”。
楊慎衿看著眼前的軍官愣了愣神,未知是何人,卻聽何平道:“老爺,這位便是名滿天下的李居士座下首徒李擎蒼李老弟,三年前在涼州水波廳有過一麵之緣的”。
何平所提起的李居士,那真是當今之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正是號稱“和音相附攬九天,不妨甘作酒劍仙”的青蓮居士李太白,而他在這三年伴隨皇帝左右寫詩共酒,貴妃為之撫琴,相國為之續酒,力士為之脫履的豪情,無時無刻不被天下的文人墨客引為奇談。
聽何平說起涼州水波廳,楊慎矜陡然想起了三年前石堡城被吐蕃攻占後,自己因奉諭旨巡邊河西,在涼州蓋嘉運的河西都護府水波廳中相識李氏宗親故舊及太白居士的過往塵事。
種種往事,此刻在楊慎衿腦海中曆曆在目,卻也一閃而逝。
楊慎衿再看李擎蒼器宇軒昂的英姿,比之三年前初識的柔弱書生形象倍增孔武之力,心下著實欣賞,隨後走過幾案,轉怒而笑道:“素聞士人中人各稱道的玉麵書生李擎蒼才高八鬥,有以比肩曹子建的學識,並駕法孝直的智謀,卻未見識到玉麵書生穿上戎裝同樣有大將之風。自涼州水波廳一別,令師隨朝伴君,已有三年,卻獨不見你,今日造訪舍下想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正也巧的很,我正思忖著一篇《諫隴右節軍戍邊疏》的策論,可惜幾年來未臨邊境,對邊境情況知之甚少,所以愚兄不才,煩請老弟據之所聞,能替愚兄潤色一番,以饋聖上垂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