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萍露回到住處,一言不發,像丟了魂魄的孩子,坐在椅子上發呆。然後她拿過放在桌上的白酒,自斟自飲起來,一連幾杯下肚,似乎還沒有停止的意思,站在一邊沒有說話的錢鵬飛上前一把拽住了酒瓶。
“關萍露同誌,請你冷靜一點,理智一點!”錢鵬飛火了,厲聲說道。
“我冷靜一點了,理智一點了,錢鵬飛同誌,你能幫我想辦法嗎?你能幫我對付丁默群這個老色鬼,這個混蛋畜生嗎?”關萍露斜著眼睛看著錢鵬飛,冷笑道。
錢鵬飛呆了一呆:“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我也不好受,這件事我們再商量一下,一定會有辦法的。”
“哈哈哈哈,錢鵬飛,這種事,你是不是要請示上級領導,啊?讓上級決定,我該不該嫁給丁默群做小老婆。”關萍露突然站起來,人已醉得搖搖晃晃的,手裏拎著酒瓶,大聲笑起來。
“混賬!”錢鵬飛大怒,一把揪住關萍露。
“哈哈哈哈,錢鵬飛同誌,我混賬嗎?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也這樣想的?我們做情報工作的,情報比生命重要,犧牲生命都不怕,還怕嫁給一個大漢奸、大魔王?”關萍露還在哈哈大笑著。
“關萍露,我真該狠狠揍你一頓,讓你清醒清醒。我們共產黨,就這樣沒人性嗎?啊?你把我、把上級領導看成什麼了?”錢鵬飛氣得青筋暴綻,拳頭握得咯咯響。
錢鵬飛說著,舉著的拳頭晃動著,卻怎麼也落不下來。他憤憤地嗨了一聲,一把奪過關萍露手裏的酒瓶,砸在桌子上。
酒瓶轟隆一聲砸碎了,玻璃碎片飛濺開來。關萍露似乎被這一聲巨響砸醒了,打了個哆嗦。
守在門外的阿三與另一名特工趕緊上樓詢問,被錢鵬飛一陣臭罵悻悻下樓去了。關萍露靠在牆上,用手捂住嘴,無聲地哭泣著。
錢鵬飛緩緩地將關萍露拉過來,抱住她,告訴她比情報和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就是共產黨的原則。
“原諒我,鵬飛,我真不配做一個黨員。”關萍露緊緊抓著錢鵬飛的手,流著淚說。
“不,你配做一個黨員,但還不是最優秀最成熟的黨員。萍露同誌,你身上小資產階級的那一套必須徹底拋棄了。”錢鵬飛說道。
“鵬飛同誌,請你相信我,我會挺過去的。”關萍露含淚點頭,鄭重其事地說。
“好啊,說到做到,來,拉個勾。”錢鵬飛笑了,刮刮關萍露的鼻子。
“拉就拉!”關萍露伸出小拇指,像個天真的孩子。
錢鵬飛也伸出小拇指,兩人的指頭勾在一起,拉了一下。
對於如何應付丁默群的催婚要求,錢鵬飛認為拿關萍露的父親作為擋箭牌有所不妥,關父一萬個不會同意,相反肯定會遭到丁默群的毒手。錢鵬飛眼珠一轉,讓關萍露對丁默群謊稱自己早有了未婚夫,這樣是否可以讓丁默群知難而退呢?關鍵是這個未婚夫找誰充當呢?
丁默群在自家書房裏,躺在躺椅上,蹺著二郎腿,跟著唱機裏的《空城計》邊唱邊合。曹敏芝看到丁默群難得心情愉悅,湊上前去打聽丁默群最近有什麼喜事。當她聽到丁默群要娶關萍露時,猶如遭到晴天霹靂一般,抓著丁默群的衣領像個潑婦一樣大哭大鬧,被丁默群一把推開了。曹敏芝癱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號啕大哭著。
一輛吉普車開進特工總部的大院,車子裏麵,坐著吳士保和關萍露的父親。關父雙手抱著他從不離身的琴盒,有點麻木地看著院子裏日本憲兵牽著狼狗來回走動。
關萍露看到父親一臉木然,趕緊拉住了父親。丁默群像紳士一樣文質彬彬地讓座,麵對關父被他驅逐又邀請回來等尷尬提問都一一笑臉回應。當關父聽到丁默群要迎娶關萍露時,懷抱的琴盒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極度震驚之下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關父堅決不同意這門婚事,而對於丁默群來說,世上幾乎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老人家。萍露是好女孩,她尊重父親,要征求你的意見,她這份孝心我理解。再說,婚姻大事,是得聽你老人家發句話。老人家,你說,你同不同意?”丁默群笑道。
“我同意怎麼樣?不同意又怎麼樣?”關父冷靜下來,但身子還在哆嗦。
“同意了,我跟萍露馬上結婚,辦個全上海最風光的婚禮,讓你老人家臉上也有光。不同意嘛……噢,我想你不會不同意的。”丁默群咄咄逼人地回答道。
接下來,不管關父如何從倫理道德講起,還是從身份懸殊來提,都被丁默群一一化解過去。他突然從腰間拔出一把精巧的短劍。
“主任,你幹什麼?”關萍露嚇了一跳。
“關小姐,老人家,我不是個恃強淩弱的惡霸,雖然我可以讓這個人今天死,他就不會活到明天,但我是個文雅的人,我不會強人所難,這是我應有的尊嚴。”丁默群頗為傲慢地說道。
“主任的紳士風度是我一向仰慕的。主任,請你把劍放下吧。”關萍露還是心裏發虛。
“你誤會了,這把短劍不過是一個禮物,我送你的禮物。順便,我還要送你一件東西—”丁默群說著,把自己的小拇指擱在桌子上,突然揮起短劍,朝小拇指砍去。
“不—”關萍露大叫一聲。
丁默群手起刀落,砰一聲,短劍砍在小拇指上,小拇指斷了,鮮血飛濺,濺到了關萍露的臉上。
“你—你—”關萍露異常驚恐,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良駒送英雄,寶劍贈美人,萍露,你收下吧。”丁默群卻笑了一笑,把短劍遞給關萍露。
關萍露一陣哆嗦,沒有去接蘸滿血跡的短劍,短劍砰一聲落在地上。
關父麵對這樣的情景,臉色大變,上去扶住關萍露。
“哈哈哈哈,萍露,老人家,我的決心你們都看到了,要我丁默群不娶關萍露,那就像讓這隻斷指再長回到我的手上一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丁默群瘋了似的大笑道。
“萍露,我們走。”關父被丁默群的狠勁震懾了,扶著關萍露,輕聲地說道。
一輛黑色小車緩緩行駛著,錢鵬飛親自開車,車後座坐著關萍露和關父。幾個人都不說話,車內一片沉悶。
“萍露,這次丁默群是要硬做了,我從來沒見他對你這麼發狠。”還是錢鵬飛先開口。
“他瘋了,鵬飛,他太可怕了,他把自己的小拇指砍下來,我看著都惡心。”關萍露心有餘悸地說道。
“萍露,這位錢先生……”關父驚異地聽著他們的對話,看看錢鵬飛,又看看關萍露,很是疑惑地問道。
“爹,錢先生是自己人。”關萍露說道。
“萍露,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你,還有錢先生,你們跟丁默群不是一路的?你們到底怎麼回事?”關父仍然十分震驚。
“爹,以後再告訴你。我現在都急死了,丁默群這樣來逼婚,我該怎麼辦?”關萍露著急地問道。
“現在我們要找到一個可以阻止丁默群的人。”錢鵬飛沉吟了一下,說道。
“特工總部他最大,比他大的武田將軍不會管這件事,我還能找誰?”關萍露無奈地說。
“誰最反對丁默群娶你,你就找誰。”錢鵬飛故意賣關子。
“你是說曹敏芝?”關萍露恍然大悟。
“你這個幹媽其實是個厲害的角色。丁默群當年是個窮小子,曹敏芝卻是大家閨秀,我聽說,她嫁給丁默群,給他帶來了巨額家產,丁默群出人頭地,全靠跟曹敏芝的聯姻。所以,丁默群多少有點怕她。”錢鵬飛煞有介事地說。
“那好,鵬飛,你現在就帶我去找曹敏芝。”關萍露心裏一陣激動,似乎看到了希望。
關萍露一見到曹敏芝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她哭訴自己的委屈,關父抱著琴盒坐在一邊,錢鵬飛則在門外晃蕩著。
“幹媽,你對我像親生女兒一樣,我可不能傷了幹媽的心。我知道主任對我好,但他終究是我幹爹,他硬逼著我,還把我爹找來,砍斷手指求婚。幹媽啊,我該怎麼辦?嗚嗚。”關萍露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