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明不滿地抗議:“為什麼這麼快就回去,我們什麼都沒玩過,隻在破廟裏坐了兩天。”
同清附和:“是啊,同淨師弟倒認了娘,我們又來幹了什麼,豈不是白來?”
了緣重又閉上眼睛:“事事皆有因果,無所謂白來還是不白來。”
同明想再說些什麼,張張嘴卻還是忍住了。師父的神情,宛如大雄寶殿裏供奉的菩薩,叫人不敢靠近。
同清悄悄地挪到同淨身邊:“師弟,還沒跟我們說說你認娘的事呢,見到你娘了嗎?”
“見是見到了,可是我娘過得好像不太好呢。”同淨悶悶地撥著火堆,講到娘親,就又忍不住要傷感起來。
“那麼你爹呢,見到你爹了嗎?”
“我爹?”同淨一愣,是啊,怎麼從來就沒想到過還有個爹呢?
乾清宮內,成化皇帝正在一筆一劃地批閱奏折,一旁研磨的,正是年近五旬的貴妃萬氏。盡管當年的風韻早已不再,歲月也不會因為你的養尊處優而手下留情,可是禦前伴駕的,卻依然是她,體態臃腫地扭過龍案,讓年輕氣盛的皇帝陡升起一股厭惡。
可是習慣確實是個可怕的東西,十六年如一日的生活,他越來越感到厭煩,卻越來越沒有改變的勇氣。
“聽說張公公前兒帶了一個小和尚去見紀淑妃?”萬貴妃慢慢悠悠地開口,兩道銳利的目光卻從日漸失去光彩的雙眸裏射出。
“回貴妃娘娘,淑妃娘娘向來信佛,正巧少林寺的故交高僧進宮看望奴才,奴才便帶了他的小徒弟去給淑妃娘娘解解悶。”張敏一臉的坦然自若,可是背上的冷汗卻還是不可抑製地刷刷往下淌著。
“是嗎?張公公跟紀淑妃走得很近啊?”萬貴妃依舊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娘娘這是怎麼說的,宮裏的每位娘娘,不都是奴才的主子。奴才自然是誰都不敢得罪的。若是貴妃娘娘也喜歡呢,奴才明日便也帶個小和尚來給娘娘講講經。隻是不知道了緣大師回少林寺了沒有。”張敏笑容可掬的,甚至還湊近了幾步,比之先前又鎮定了幾分,沒有這點本事,他怎麼能在皇宮裏平安地過了這許多年,又一路坐到總管的寶座?
“哼!好啊,那你明天就給帶個來,哀家也聽聽佛經解解悶。就帶……就要你帶給紀淑妃的那個吧!”萬氏冷冷一笑,手上依然一刻不停地研著墨。
成化的手猛地一顫,筆杆“咯咯”直響:“貴妃,小和尚有什麼好看的,不如朕陪你去鎮國寺上香,隨便也能散散心。”
“哼!怎麼紀淑妃能見,臣妾就不能見嗎?”萬氏扭著腰向成化撒嬌,卻不知道其實年輕的皇帝心裏隻是增加了幾分厭惡。
“貴妃,你看朕還有這許多奏折要批,還得傳大臣議事,你先回寢宮吧,一會兒朕來找你。”成化的笑容帶著敷衍和討好,看在萬氏眼裏卻一如他幼年時躺在她懷裏撒嬌那般乖順。
“好吧,那麼臣妾先告退了。”萬氏略略施禮,又朝著張敏意味深長地一笑。
成化不動聲色,繼續批著手裏的奏折,良久,方抬頭望一望張敏,眼裏盡是疑惑的神色,仿佛在問:“你真的要將皇兒帶給貴妃看?”
張敏低頭深思,將皇子帶進宮來實在太過冒險,可是若另帶一個吧,如果貴妃一旦有所覺察,豈不是更加不妥?片刻,湊近身子,低聲道:“奴婢將了緣大師的三哥小徒弟都帶進宮來,皇上不妨也借記見一見皇子,奴才會交待皇子在手腕上戴一竄佛珠。”
成化輕輕點頭,眼神迷蒙起來,從未謀麵的兒子,不知該是什麼樣子,是像父親呢,還是像母親,又或者像他的哥哥?他的心柔軟起來,嘴角不自禁地浮現出笑意,耳畔似乎隱隱約約傳來小男孩嬉鬧的歡笑聲,可是抬眼望去,乾清宮外卻還是麵無表情的錦衣衛,一樣的著裝,一樣的神態,實在分不清哪些還在忠於朱明王室,哪些卻早已是萬家的走狗。心中的柔情頓時化作了滿腔怒火,成化憤憤得扔掉了手中朱筆:“傳汪直晉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