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棵樹(1 / 3)

很多人說魚的記憶很短

那它的愛 是幾秒嗎

可是 阿亮 誰是火

—曲安—

頭等艙裏空著一半座位,最靠後靠右窗位置的男人,手裏撚著一張淺淺舊色便利貼,裏邊是開頭的字句,他看了很久神情專注,大姆指不經意地輕搓著右下角的"曲安"兩個字。"尤先生,打擾你一下。"他抬頭,身穿藏青色製服的年輕空姐,精致的妝容下笑得甜美又大方,"丘機長讓我傳個話,今晚‘老地方’見!""嗯。"他又低下頭,空姐在旁欲言又止,最後走開了。夜晚,市中心的一棟商業大廈,頂層高級會所,全透視環繞玻璃牆及圓型星空造型天花頂,10點不到,已經有近一半的男女客人在此消費,頂配立體音響播著現場爵士樂隊的歌曲,曖昧上頭動聽繞耳,白色的法文歌詞投射在玻璃牆上梁,用筆尖手寫的方式一字一字顯示又淡去,浪漫到位又別具一格。各國豪華名酒展示牆櫃與波浪型的吧台之間,一扇黑色玻璃門,掛了個中英日文告示牌"非請勿擾"。丘和推門進去,裏邊的設計更是別有洞天,左邊是台球桌和靠牆半圓吧台,右邊的是一大塊不規則切邊花崗石做座底,麵上平鋪著百年樟木為麵的辦公桌,中間位置竟然是一棵不知名的樹,約七八米高,初秋的葉子半綠半黃的茂盛,枝節稀疏有型,繞著主樹杆的是橢圓形透明玻璃,從地麵升到頂,夜色中有幾蓋小射燈,視覺效果非常吸睛,偌大辦公桌隻擺了部超簿電腦,圍著桌邊的三張棕色真皮大班椅,尤亮仰著身子半躺在椅子上,穿著黑色破洞牛仔褲的大長腿交叉著擱在桌麵上,黑色翻領夾克外套敞開,裏邊白色T恤貼著隱約的胸肌,臉上蓋了一本新鮮出爐的美版時尚雜誌,封麵是比基尼女郎跨坐在摩托車上,姿勢美豔性感勾魂奪魄。雜誌邊沿露出濃密栗色卷發,伴著清晰的呼吸聲,似乎沉沉睡著。旁邊還擱著一個黑色大號行李箱,連拉杆都沒收。"丘機長…"跟著一起來的許利認出尤亮後,神情微微尷尬。"尤亮,亮大少!"丘和一邊喊一邊掀起那本雜誌,入目是先睜開一雙帶著紅血絲的大眼睛,濃眉上揚,高挺有型的鼻梁,上薄下厚的唇形更顯他的輪廓分明,英俊有型,神態明顯有被打擾的慍怒。尤亮頓了三秒,瞳孔深邃中明亮,他搓了搓臉收回了腿,"你吃了沒?"丘和問他,"沒。"丘和摁了電腦鍵盤點了三明治和沙拉。"利利,喝點什麼嗎?""哦,冰拿鐵,加奶,謝謝!"尤亮睨了眼許利,是中午飛機上的空姐,他越過她,在吧台取玻璃酒杯,打開酒樽蓋,夾了冰塊倒酒,丘和跟了過去在他旁邊,"亮少,聽說你胃出血剛出院……"尤亮沒反應,隻是又夾多兩塊冰塊,"曲安在外邊。"手指的動作停了。"打了一個大帥哥,是惹不起的人,她被圍了……"尤亮倏地側身,旋風般的往外衝,掉在玻璃杯外的冰塊晶瑩剔透。大廳其中一張靠窗卡座,玻璃杯和酒水碎裂混一起灑了一地,桌台上的幾株黃玫瑰倒了一邊,有雕刻紋路的歐式花瓶碎成幾片,水印中血跡斑斑在黃色花瓣上非常滲人入目。兩個穿著會所製服的男侍應生正在收拾殘局,尤亮上前拉起其中一個侍應問,"人呢?"侍應被他嚇到反應遲鈍了幾秒,眼前的高大男人一臉殺氣騰騰,他顫著聲音指著電梯方向,"幾個男的圍著那個小姐離開了。""受傷的是男還是女……""好像…女…女的。"尤亮鬆手後轉身衝進電梯,一邊摁負1鍵,一邊在手機吼,"把監控視頻發我手機,查下她坐什麼車牌號離開。"地下停車場的A牌連號黑色路虎,車麵上布了一層灰,尤亮上車打著方向盤開出了車庫,視頻連接在車載屏幕上,曲安穿著白色短西裝內搭淺綠色打底,緊身牛仔褲,紮著低丸子頭,神情淡然卻雪膚貌美。本來兩人各自喝著酒,對麵男的突然伸手去抓她的手腕,俯身把頭靠過去,在她側臉耳旁貌似講了什麼,曲安舉手扇了他一巴掌,男的撫臉站直,抓起花瓶往她臉上扔,曲安伸出手臂去擋……,動作很快,突然幾個黑色西裝大漢衝了過去,有拉男的,也有拉曲安的,視頻跳動了一下,大廈側門的一輛白色卡宴,曲安被推進了後座,絕塵而去,畫麵高清到她的右邊白色䄂子沾了一片血跡,清晰可見。丘和發了個私人診所定位,路虎車速加了又加,闖了兩個紅燈拐個彎就到了診所門前,尤亮下車往裏邊跑,黑色的高大身影在白熾燈下,凶猛,衝動,懼怕感令他胸口擰緊,胃部也在抽痛,臉部輪廓清晰緊繃,連喘氣都是慌張,走廊的淺色瓷磚反著白光,像是一道長長的時光隧道,無盡頭的迷茫,沒有半點彩色畫麵,隻有耳邊循環響起那句:"受傷的是男還是女……""受傷的是男的還是女的……""受傷的是男還是女?"

尤亮第一次看到曲安本人,是想殺了她給自己泄憤。那年是初三中考前的一個月,兩周沒去學校上課的曲安,在圖書館呆了一整天,她一邊看課本知識教材一邊抄筆記,將近6點左右,牆邊一排連接的玻璃窗全是夕陽無限好,5月黃昏烤熱了玻璃,但室內冷氣很足,人也稀少,曲安穿著鵝黃色的短袖連衣長裙,腳下是白色襪子白色帆布鞋,露出冷白皮的手臂和一小截腳腕,低著頭很專注,及腰的長發隨意紮著,垂在纖薄的後背。尤亮坐在她最後邊的一排,桌麵上一本名為"滅傾城"的小說攤開著,頁麵內容是男二殺了個人,正用刀子分解屍體,內髒丟給旁邊的流浪狗吃,挖了個眼珠子撚在手裏把玩。這時有低嗚的手機震動響起,曲安接了電話,"媽媽,嗯,差不多了,好的,我15分鍾後下去,叫周叔在側門等我。"她收拾了桌麵,背著單肩帆布包,往衛生間走。幾分鍾後,曲安正在洗手,突然一下子燈光滅了,衛生間裏黑暗成幕,她毛骨悚然想呼叫,一個高大黑影快速靠近,捂住了她的嘴,有明顯的煙味,手掌心膚質有點粗,體型挺拔,是男的!曲安腿都嚇軟了,帆布包掉在腳邊,在她來不及掙紮之際,一隻堅鐵般的手臂箍住她的腰,倏地將她提起,腳尖不能觸地。黑暗中有個聲音混著水流聲響了起來:"殺人犯之女。"曲安僵住身子一動不動,包包裏的電話又響了,對方這時鬆開了她,拉門走了出去,外邊燈光投在他身上隻有兩秒,鏡子反映出他很高很瘦,是個少年,黑色T恤藍色牛仔褲。曲安知道他終究還是出現了。抖著手接電話,抖著手關水龍頭。之後的幾天,曲安都呆在家裏,她托周叔買了幾冊中考真題試卷資料,但她已經學不進去了。學校又打電話給曲夫人,詢問曲安什麼時候回校上課,中考將至。"安安,你想回去學校嗎?"曲安看著媽媽,她又瘦了,以前的鵝蛋臉變尖了,眼眶下有淺痕,一頭長發用夾子固定,身上是玫瑰花的真絲綢緞睡衣,細白的手指有兩根纏著止血貼,她又在廚房弄傷了自己,以前的她是絕不會踏進廚房的,曲家一直都很富有,獨棟大別墅,前園有草坪,後園有遊泳池,二十多年廚藝的保姆巧姨,從曲安出生那年就在職,還有每天固定上門的鍾點工,有隨叫隨到的司機周叔,曲夫人她以前隻在公司忙,很忙,經常開會,出差,出國……。因此曲安和爸爸的感情更為親近,他是世上最愛她的人,媽媽是清楚的,爸爸再忙周末都不應酬,給她煮她喜歡的菜,煲她喜歡喝的湯,叫她"安安公主"。曲安明白她如今辭職的原因,她其實也是愛她的。"媽媽,我下周一就去上課。"曲夫人聽了伸手輕輕摟住她,"明天媽媽煲你喜歡的魚頭豆腐湯。""那薑片放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