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蠅子透窗偈(1 / 1)

為愛尋光紙上鑽,不能透處幾多難。

忽然撞著來時路,始覺平生被眼瞞!

——白雲守端禪師

這首詩躍動著一股靈氣、一種可愛,它說出了開悟者在追尋真理時所經曆的整個心路曆程。

為愛尋光紙上鑽,不能透處幾多難。

因為各種機緣巧合,蠅蟲陷入了一個困境。這個困境的產生不是因為它不夠努力而是因為它沒有了解努力應當付諸何處。它對探索的方向有一種智性上的盲知。所以,雖然它在隱隱透光的紙上看到了走向光明的希望,並竭盡所能地在這個途徑上尋求著出路,但阻攔夢想的這張紙對它來說過於厚重。在這個無法穿越的現實麵前,它感到一種心理上的挫敗感和罪咎,失敗的陰影日益彌散。因此,這種努力不成、反溯其身的結果對它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心理與生理的雙重負擔。

忽然撞著來時路,始覺平生被眼瞞!

但很幸運地,偶然(當然是看似偶然)間,它看到了一條似曾相識的路徑,那條路徑的兩旁風景正是當初一路隨它而來的熟悉舊跡。因此,沿著撤退的軌跡,它看到了開悟的光明從夢想轉為現實。同時,當它成功地騰越而出並擁有了超逸心境時,它才猛然感悟到成道的障礙並非來自於外在,那是一個調整努力方向和往內傾注後自然而然即會呈現的無為結果。

撞:這個“撞”字意味著禪師們在悟道時往往伴有偶然情況的發生,比如水桶掉落、鋤草崩在石頭上、一片落葉在眼前飛過等等。因為這些事情的發生完全是計劃之外,超出了禪者當時所能預想的期待,由此給了他們特別驚異和震撼的感覺。而那個感覺以點帶麵地鋪開了整個被隱藏的禪境畫卷。所以,回想這個情景時,禪師似乎都用“撞”的感覺來形容,以此暗示它們是非意誌控製之下的隨機事件。在它的影響下,既有的概念和理論不再像密不透風的網罩圍繞著他,他間歇性地體驗了一下脫網金鱗的暢快和無拘,當然他也有機會借此全然突破。那就好像當內心閃耀起一個個光點時,禪者通過純然性的無為覺知成功將這些光點串聯成開悟一樣,他那黑暗的整個內在借“撞” 的轉機映徹天地、亮透雲霄。

來時路:一個人,生於自然,死於自然。道賦予了他形體,也收回那個軀殼。從哪來,回哪去,那是一個完整的生命之圓。對禪來說,起點即是終點,生命的起源也是死亡的開始,每一個呼伴隨著每一個吸,以前的路即是將來的路。

始覺平生被眼瞞:眼前的事物繽紛多姿、絢爛奪目,搶占了所有的注意力。在世務的糾纏下,漸漸地,我們忘了自省,忘了反思,忘了內在,忘了道。等回頭明誌大悟一番時,才感歎曾經被世俗所困、所迷、所惑的幼稚和愚昧。比如,當你在思維的海洋中暢遊時,你會對身邊的真實不敏感。特別是在時間的認知上,你會發現清醒時和腦子瘋狂飛奔時完全有不一樣的時間長度。當你清醒時,五分鍾就是五分鍾,但當你陷入沉思、睜著眼睛陷入迷蒙時,一個小時和五分鍾沒什麼區別。因為你麻痹了對那個時間段的敏感度,所有的精力耗費在思維的機械運動裏。

總之,一個“推”才能打開的門,用使盡吃奶力氣的“拉”是無法奏效的;而且了悟“推”的要領也不是純用力氣之後必然能產生的智性結果。與此類似的,禪的所謂成就也隻是一種識別而不是達成。因為禪認為,人人早已具足這份智慧,隻是因為世俗雜念的紛紛擾擾才導致了愚昧的出現和大麵積覆蓋。所以,在人出發尋找智慧之前,它早已億兆年前地存在於你的腳下。這就是“今天出發,昨天到達”的含義,也是“不許夜行,天亮須到”的暗示。對禪來說,回頭自尋、不假外求是整個旅程走向開悟的關鍵,因為所有你所夢想的都已完整和全然性地存在於那,努力和意誌並非唯一。由此推而廣之,人生重要的不僅僅是直接渠道上的努力,他更需要清晰的覺知以及準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