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下來,全然陷入沉思,寶莉也沉默了。有個隱隱約約、可是特定形式的記憶揮之不去,有個念頭一直在腦裏縈繞,攪得她心緒大亂。那個念頭是她心底一種難以解釋的感覺,告訴她應該回想那件醜惡的罪行。其中有樣東西——要是她記得是什麼東西就好了——是可以讓她破解這悲慘謎案的線索,就這麼一次,可以讓她打敗角落裏這個自負又尖酸的稻草人。他透過一副碩大的骨邊眼鏡望著她,而她可以看到他骨嶙嶙的手指,關節在桌麵上不停打結、打結、打結,直到她懷疑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另外十隻手指可以解開他在這條累壞了的細繩上打好了的結。
突然,好似無中生有,寶莉想起來了——整件事情都呈現在她眼前,像閃電一般短而清晰:歐文太太躺在洞開的窗戶邊死了,其中一扇的上下曳繩是斷的,非常科學地用一根細繩綁起撐住。她記起來了,那時大家對於這條暫時充當曳繩的繩子曾經有過的議論。寶莉記起來,報紙上附有相片,照出這條結打得極好的細繩。那條細繩設計得精密之極,讓窗架的重量把結壓得更緊,使得窗戶一直大開。她記起來,大家對這條重要的細繩揣測紛紛,其中主要結論是:凶手是個水手,因為牢牢係住窗架的結是如此精細,如此複雜,又如此之多。而寶莉知道得更清楚。在她心底,她看到這些手指因為激動而加倍地緊張,最初機械似地,甚至無意識地抓起一團線托窗戶固定住,然後出於最強烈而不由自主的習慣,她看到那些骨瘦又靈巧的手指在那條細繩上打結、打結,一個接一個,比她曾親眼見過的那些結更精巧,更複雜。
“如果我是你,”她說,不敢看他坐的那個角落,“我會戒掉一直在細繩上打結的習慣。”他沒有回答。等到寶莉終於鼓起勇氣抬頭看,角落裏已經空了,桌麵上放著幾枚銅板,穿過桌麵她可以看到他格子西裝的衣角,他奇特的帽子,他瘦弱而皺巴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尾。
不久之後,《觀察家晚報》的寶莉·波頓小姐終於嫁給了《倫敦郵報》的李察·佛畢學先生。從那天起,她沒有再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