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1 / 3)

當,當,當……

越南保勝古老的教堂鍾樓裏,老邁的範同舟用力地甩著胳膊敲鍾。

“喪鍾為誰而鳴,喪鍾為誰而鳴……”

蒼老的聲音伴著沉重的鍾聲,一遍一遍地響徹在幽然的黃昏裏,讓人感到末日來臨的恐慌。就在這樣一個秋風蕭颯的傍晚,教堂裏出現了一個身著黑衣的女子身影,她就是來此尋找範同舟的蒙子慧。

蒙子慧徑直來到鍾樓,可此時的範同舟已經雙目失明,什麼也看不見了,他對周圍的一切毫不理會,兀自地敲著鍾。

昏黃的光線下,蒙子慧仔細地望著範同舟。

範同舟的樣子完全變了,蒼老、瘦小,而且麻木不仁。可是蒙子慧卻在那佝僂的身影中,尋找到了當年範同舟身上的痕跡,一層淚水迅速蒙上了她的雙眼。

這就是範同舟嗎?這就是那個當年讓法國人和越南王室聞風喪膽的範同舟嗎?

蒙子慧的鞋子輕輕叩著台階,聲音驚動了正在敲鍾的範同舟,他忽然停了下來,兩隻耳朵警覺地捕捉著讓他感到陌生的聲音。

“你是誰?”範同舟張大嘴巴大喊。

“你是誰?”範同舟的手在空氣中摸著,嚷嚷著:“別過來,別過來……”

“別過來,別過來……”範同舟一邊說一邊往後退,一直退到牆角。他的嘴裏不停地嘟囔著,身體嚇得蜷縮成一團。

“走!走!滾開!這是教堂,教堂……”範同舟像觸了電一般驚叫著,“去,去殺了範同舟,殺了範同舟!替我殺了範同舟!殺了他,殺了他!他是叛徒……”

他瘋了?!這個被苦難和辛酸折磨了半輩子的男人,到最後落得瘋瘋癲癲、無依無靠。蒙子慧看著範同舟,痛如萬箭穿心,她伸出雙手,試圖再次靠近。

天下一碗尾聲範同舟雙手抱頭,腿如篩糠,哆哆嗦嗦地縮在牆角。

淚水再次蒙上蒙子慧的眼簾,她從來不敢想象,居然還有這一天?居然還能再次看見這張一直在心裏陪伴著她的熟悉的臉?一切恍如夢境,卻又如此冷酷的真實。

蒙子慧輕輕摘下自己的修女頭飾,一頭長發順勢滑落。她伸手捋過一道道青絲,不禁感慨萬千:這三千煩惱絲,記錄著那些早已遠去的年輕歲月,記錄著曾經分分離離的愛怨情仇……

蒙子慧慢慢地把目光移向範同舟,發現他麵向著她。不過,他的目光混濁、迷茫。

“你……你……你認識……範同舟嗎?”範同舟的聲音斷斷續續,“你……你……見過……範同舟嗎?他……在哪裏?”

蒙子慧聽得真真切切,內心苦澀的她依然強作鎮定,她拿出一隻金釵,慢慢地別好頭發。她幽幽地看著範同舟,說:“我見過他,他瀟灑、風流倜儻,熱愛自己的國家,愛吃過橋米線。”

“過橋米線?過橋米線?”範同舟眼睛突兀,毫無神采的眼睛裏像是一下子湧滿了回憶,“範同舟,範同舟也愛吃過橋米線……”

“是啊!”蒙子慧馬上說,“他愛吃過橋米線!”

“不!不!”剛剛安靜下來的範同舟突然又暴躁起來,臉上的肌肉抽動著,大聲喊著,“範同舟是叛徒!他是叛徒!叛徒!他為了蒙子慧出賣了戰友,他害死了很多人、很多人。他十惡不赦!”

蒙子慧沒有哭泣,輕聲問他:“蒙子慧是誰?”

“蒙子慧……”範同舟嘟囔著,“蒙子慧是……是範同舟的紅顏知己,是他的……女人。”

“是嗎?”蒙子慧輕聲地問著,不禁哽咽了。

範同舟的身體顫抖得更厲害,像是突然被扔進了冰窖一般:“那……那蒙子慧恨不恨範同舟?”

恨?恨嗎?蒙子慧也在心底輕聲問自己,愛亦深,恨亦深!這些年來,無盡亦無望的思念……思念如刀,怎一個“恨”字能了?

“這問題可難了。”蒙子慧說,“若是一個有國家、有祖宗的人,蒙子慧就恨範同舟!恨所有的叛徒,恨範同舟把她心裏的那個山一樣的男人形象給毀了,讓她覺得苦苦愛了一生毫無意義……可是,作為一個女人,她又恨不起來,因為範同舟是因為她才出賣了同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