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拿過本子看了一下,對那三人說道: “現在看來可能是他頭部的血塊壓住了記憶中樞的神經線,造成了部分失憶。 ”男人急忙問道: “有恢複的可能嗎? ”醫生說: “現在一切都不好說,先做一個全麵的檢查吧。我安排一下,一會兒過來叫你們去做檢查。 ”說完就出去了。
婦人和年輕女子一左一右坐在了床的兩邊,低聲哭泣起來。
男人摔門出去,而後,我聽到了樓道裏傳來他歇斯底裏的號啕聲。
此刻我很想說什麼,可是說不出口。因為我不認識他們,盡管我很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失憶了,可是我心底的聲音一直在喊: “不認識他們,不認識他們……”當天下午,年輕女子回到醫院時帶來了一個相冊,她打開相冊說: “小亮,你看看你還記得這些照片嗎?這張,是你小的時候在舊屋前照的。你當時穿的是新衣服,你老說你脖子難受,我們一看才知道,敢情你把衣服穿反了,是領子上的那個標簽刺得你難受。啊,還有這張,你看,小的時候在老房子裏吃油條的時候拍的。怎麼樣,有印象嗎? ”我看著照片上的小孩兒,我隱約覺得那是自己,可是對於照片背後的故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年輕女子很失望,但她沒有放棄,她又翻了幾頁,指給我看其中的一張說: “這張你看看有沒有印象? ”我看到照片上是一對老年夫婦,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左手邊的是一位老爺子,白色的短發如同積雪一樣頂在頭上,右邊是一位老婦,目光慈祥。此時我心頭忽然一震,猛然忽略了自己不能動彈的事實,急急地想要掙紮著站起來。
看到我有這麼激烈的反應,女子很是欣喜: “你是不是有印象了? ”我頓時覺察到了自己的舉動,怔然道: “不,不是。但是 ……我覺得這兩位老人好熟悉 ……”女子眼含熱淚道: “這是姥爺和姥姥。 ” “哦……兩位老人家 ……身體怎麼樣? ” “都已經故去了 ……”聽了女子哀婉的語氣,我也啞然了。照片中兩位老人慈祥的神情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子裏。女子繼續說道: “十四年前姥爺就故去了,今年的 4月1日,姥姥也沒了 ……他們生前最疼愛你了。 ”莫名地,一顆淚珠竟然順著我的眼角滾落了。我的腦海裏居然浮現出了兩位老人撫育我長大成人的畫麵。隻是 ……很淩亂,容不得我回味片刻,便如同放電影一般匆匆過去了。
這時,婦人和男人推門進來了。年輕女子迎上去問道: “上午的檢查結果,醫生怎麼說? ”婦人嚶嚶啜泣,什麼話都沒有說。男人先開口了: “醫生說,血塊壓住了記憶神經,影響了他的記憶。可能是暫時的,也可能是一輩子。如果做手術的話風險很大,成功率不足 3%。讓我們自己拿主意。 ”聽到這話,整個病房都安靜了。須臾,年輕女子又不甘心地問道: “難道沒別的辦法了嗎? ” 男人歎了一口氣: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帶他去他小時候熟悉的環境,見他認識的一些人,這樣的話有助於他的治療。說不定哪天會好。 ”婦人說道: “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準備把小亮接回去,這樣的話說不定他能想起咱們。 ”就這樣,我被他們從醫院接回了家。說是家,但是我真的沒辦法想起它來。我的房間裏擺滿了我小時候穿的、玩的、用的。牆上貼滿了足球明星的海報,可是不看名字的話,我一個都叫不出來他們的名字。
男人站在我身邊說: “這是你最喜歡的一些足球明星,有印象嗎? ”我輕輕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男人歎了一口氣,摟著我的肩膀安慰我說: “沒關係,慢慢來。 ”我點了點頭。
在這裏住了個把月,我的記憶還是沒辦法恢複。總覺得和這個家的生活格格不入。盡管他們從來沒給過我壓力,從來沒強迫我叫他們 “老爸 ”、“老媽 ”、 “姐”,但是我還是無法融入這個家庭。
這一天吃飯時,他們還是像往常一樣往我的碗裏夾著菜,大家依舊不說話。我忽然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是怎麼失憶的? ”這個問題是我一直想知道的。
男人說道: “你畢業後就留在了秦皇島。兩個月前說要回來,全家人高興得不得了。沒想到路上你乘坐的大巴出了車禍 ……你昏迷了兩個月 ……”我心裏暗自算了一下時間,現在是十月份了,在這裏住了一個月,再往前推兩個月就是七月份左右。難道是那個時候出的車禍?
吃完了飯,我上網查了一下那起車禍。果然像他們說的那樣,七月初京石高速上發生了一起特大交通事故。一輛高客在和後麵疾馳的兩輛高級轎車發生撞擊。為了躲避一左一後兩輛汽車,高客司機不得不向右急轉。沒想到刹車失靈,高客翻下了橋,造成了七死十二傷的慘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