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仗打了很久了……”孟同的感歎散在風裏。忽然他的語氣不在是那個溫和的教書先生,萬人敵的年輕將軍的氣息散發開來,“傳我命令,全軍開拔,趕赴前線。”渾厚的聲音就像某個夜晚裏阿銘曾經聽過的虎嘯。
他在光裏看著將軍,鬢邊有一絲絲白發,而將軍還沒有成家,想必在遙遠的封陽城有很多女孩子喜歡將軍吧。某個女孩子耳邊鬢角的合歡花還印在阿銘心裏。
雨後的清風吹過漫漫草原,漠北的春天遲遲才到。寧昭武王四年七月,寧國雄獅進攻漠北匈奴,國威宣揚,天下大振。
夜裏的辰風閣也很寂靜,偶爾有鳥雀的叫聲在黑夜裏回蕩。離九穿著薄紗長裙,坐在辰風閣的房頂上喝酒。她身上彌漫了好酒的香氣,周圍擺了兩個酒壇子,一個空了,一個還剩一半。離九的酒量在女孩子堆裏算是大的,可是現在她也有了些許醉意。額前長發飛揚,由於封陽地理位置偏西偏北,夏夜的風還是帶了一些微涼的氣息。離九模模糊糊記得,雍城王宮裏曾經周遊列國的年邁的師父曾經捋著長胡子告訴她,在極北的地方是極寒的冰海冰海上吹來的風能夠把熱水瞬間變成晶瑩剔透的冰。
離九抬頭看了一眼天,墨黑色,無星無月。有司火正來報有大雨。這樣的天氣大概沒人會出來了吧。離九放下酒壇子,不知道今夜他又宿在哪個美人宮裏。
聽見後麵有響動,離九回過頭,清水般的眸子裏映出一個人的身影。
“是你?”離九轉過頭來坐著。
“明因說你在上麵喝酒。”岐南聞著離九身上的酒味,微微皺眉。
“嗯,是。”離九不否認,“快下雨了。岐南先生你不回去麼?”
“巡夜巡到此地。”岐南頓了頓,“你不開心?”岐南的腦回路就像官道一樣筆直,想到什麼就問出來。很多年後,岐南也會猶豫這話到底合不合適自己來問。
“什麼開心不開心呢……算吧。”抿了一口酒的離九聲音越發綿軟。和岐南在一起的時候,離九對岐南總是生出一兩分的畏懼,好像他身上的浩然之氣能打人個跟頭。連喝酒離九都小心了些。
沉默了許久,岐南才說:“別喝酒……”猶猶豫豫的。
“嗯。”離九答應一聲,把酒壇子拿下來,勉強笑笑,“我沒事。”
“早點回去吧。”岐南從房頂躍下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離九笑笑,看了看燭火裏岐南飄搖的身影,順著竹梯慢慢爬下來。在宮裏做一個平凡舞姬做久了,也習慣用了梯子上上下下。終南的竹子摸上去有些涼。
就在離九剛剛落地的時候,大雨傾盆而下,簾幕一樣的大雨把世界切割成不同的小塊,也像透明的白色的繭,把人裹在其中。
大雨裏兩個人靜默了很久,雨水在離九的袖間彙成歡唱的小溪,雀躍著奔騰而下。離九一直是素顏,可是在燭影裏,岐南覺得有什麼東西把離九的眼睛裝飾起來了,長長的掛著雨水的睫毛下麵的眼睛裏好像蒙了一層霧。離九矮身行禮:“夜深了,岐南先生早睡。”
岐南那一瞬間收住了自己想要伸出去的手,躬身回禮:“姑娘,小心。”
兩個人擦肩而過,雨水打濕了燈籠,燭火熄滅。
影子都模糊不清了。
片刻恍惚。
昨夜雨水裏一閃而過的晶瑩到底是不是她眼中的淚水?
伊何抽了手站起身,吩咐身邊恭恭敬敬的太監:“孟將軍大勝,大宴群臣,與孤生日一起辦了吧。”
身邊的小太監‘諾’一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