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襄楷傳》:“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愛,精之爭也。”唐李賢注:“言浮屠之人,奇桑下者,不經三宿,便即移去,示無愛戀之心也。”佛教視一切皆空,超凡脫俗,因此他們才告誡信徒注意與萬事萬物的分割,甚至不能在一棵樹下住過三宿,否則就會產生流連之心,愛戀之意。可是作為世俗間的普通人,身處於萬物萬事之中,隻要稍有經曆、涉獵,就不免生情。連杜甫這樣頗有佛教傾向詩人也不能免俗。他的名句“寺憶曾遊處,橋憐再渡時。江山如有待,花柳自無私”講的就是即使隻去過一次的勝境,也使人久久不能忘懷。詩人有點自嘲地解釋道,那是因為無私的花柳等待我去欣賞,江山美景期待我再次光臨。
我也有點與杜甫類似,有所經曆,必有感觸,有了感觸,就不免要形諸筆墨。因此,拉拉雜雜的文字就不斷地出世,見諸報刊,最後結成小集。於是便有這個小集的問世。
退休好幾年了,許多事情已經看淡,所不能忘情者,大約隻有自幼就浸潤其中的傳統文化了。從小學開始接觸詩詞,幾十年亂讀書、讀雜書,大多與傳統文化有關。這些在文革中遭到空前的貶抑與掃蕩,凡事涉及“舊”,無不在打倒之列,我為之不平,一時頭腦空了,仿佛被抽幹了腦髓,以為從此無安身立命之所。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大道周星,物極必反。昔日被抑之於九泉之下,現今又揚之於九天之上。傳統文化中的儒家經典被重新定義為“國學”,大有取代一切而不考慮時移勢異,社會轉型,使我為之不安。所以,才有了這個小集中的許多文字。期待著讀者批評。
王學泰201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