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將盡,秋rìrì頭漸短,不過是堪堪露出點晨曦來。
梳著纏髻兒的小丫頭站在大廚房門口,見了嘈雜忙亂的廚房,忍不住就帶上三分嫌棄。
王家的媳婦子抬頭看見的就是小丫頭皺巴巴成一團的粉臉。天下大概就屬三四十歲的婦人最為尖酸刻薄,無事還要翻出點浪花來。王家的大清早看見這樣的愁眉,心裏連叫了三聲晦氣外加難以言表的咒罵若幹,臉上卻擠出一絲假笑:“小露珠,廚下油煙大,仔細弄髒你新上身的比甲!”
小露珠正是爭強好勝的年紀,又是大宅門裏的家生子,眼尖嘴利,見到王廚娘皮笑肉不笑的臉,她仰著小臉,一臉倨傲:“王嬸子,二少爺的晨點還沒做好麼。誤了上學的時辰可怎麼好。”
任憑王家的氣的臭死,聽見小露珠嘴裏的“二少爺”,也隻有陪著小心擺出端正的態度。手下的動作加快了幾分,隻是無人看見她低下頭時,嘴角的笑容倒像是更加的不屑。
顏sè鮮麗可人的珍珠雞,裝在玉sè的瓷盤中,並問政山的筍幹燒火腿,又一小盤雪菜同裏脊肉合炒的“雪裏藏嬌”,一碗清蒸鱘魚,以及二三樣時令鮮蔬,同清粥一起,裝了滿滿一大食盒。
小露珠看上去也就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提著盒子卻一點也不吃力,丫鬟不纏腳,揚起一雙天足三兩下就轉過了回廊。
王嬸子看著小露珠的身影消失在大廚房的院子,嘴裏嘀咕著:“死丫頭,眼中沒個大小。不就是二少爺房裏的二等丫頭,有什麼得意的!”
剛巧被她當家的王廚子聽見。秋rì天涼,又是晨曦時分,王廚子還是熱得滿頭大汗,聽見自家的女人敢編排主人的事,被胖臉擠成一條線的小眼裏飛出一道利光,狠狠瞪了她一眼,唬的王嬸差點跌了手裏的盤子。
府裏幾位重要人物的晨點都已經整治完畢,剩下的都是能交給徒弟去炒製的。照理今晨的活兒都完了,能鬆口氣了。王廚子摘下頭上包頭的頭巾,邊擦額上豆大的汗珠,一邊又皺著眉嚐了嚐同一鍋出來的“雪裏藏嬌”。
菜鮮肉嫩,鹹香味溢。明明還是老味道,最近咋就偏偏不招二少爺待見了?王廚子眉頭都擰成一個“川”字,還是想不明白二少爺的喜好咋就變得這麼快。
小露珠提著食盒回院子的時候,眾人口中的“二少爺”陳圭正在身邊大丫環的服侍下淨手。青sè的秀才瀾衫,將十三歲的陳圭襯的卓然有神采。就是臉上的表情有點僵硬,老成得不像是十三的小公子。
身邊服侍的人倒是早就習慣了陳圭的麵無表情。自家的少爺自打從病中清醒,就常常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有時望著天都會發呆半天,口中說兩句誰也聽不懂的胡話。丫頭們從最初的慌亂到現在的習以為常。院子裏的婆子私下嚼舌,都說二少爺莫不是在門扉上磕的那下給磕傻了。
但是現在府裏,主事的老爺們都不在。老太君隻知道吃齋念佛,二少爺的親娘又是個麵團人,闔府都是三太太在掌持。沒有誰吃飽了撐著想去嚼下舌根,所以整個府裏,隻有陳圭院子裏的人和廚下負責飲食的察覺到了二少爺最近的異常。
小露珠將冒著熱情的jīng致飯食擺在了桌上,身旁服侍的紫馨忍不住輕咳了一聲,提醒自家還在發呆的少爺。
望著眼前忙忙碌碌穿花蝴蝶一樣的丫鬟們,素來謹慎的紫馨,削尖了頭想往一等丫頭層次靠的小露珠,都在張羅這樣一頓他上輩子絕對吃不上的奢侈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