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東宮對視一下,緊接著,楊選指向東宮,低聲叫起來:“你是傳說中那個恣意妄為的監國太子!”
“放肆,這什麼話!”東宮惱怒。
“……實話!”楊選本來就對皇室有著被害妄想一般的仇恨,眼下一認出東宮,第一反應就是把東宮拎起來,開門,往門外推,“出去出去,這兒不歡迎殿下!回您金碧輝煌的大殿上去!”
我差點憋不住笑聲。
雖然對東宮無禮是大罪,可楊選的為人,是以刺兒頭般剛直不屈出名的。他不待見東宮和一幹眾皇子,還曾跟元啟帝對著幹,這個也是京裏聞名的。把東宮推到門外,很像是他會做的事。
東宮沒料到有人居然會在知曉自己來頭以後這樣相待,愣愣地差點直接給推了出去,突然反應過來,急忙叫我的名字。
我答應一聲,趕過去拉住楊選的胳膊。
“秦谘章你與監國是一丘之貉,莫要怪本官不講同僚情麵!”
楊選覺得我這終於是有什麼陰謀詭計要害他了,先把難聽的說在前麵。
我說:“督監別激動,先靜下聽我倆的來意可好?殿下再多不妥的傳言,也是監國,督監這樣將監國往外趕,有悖為臣之道啊!”
東宮也氣鼓鼓地說:“就是!本宮說了什麼不妥的言辭?楊禦史惱怒,有何理由!真是莫名其妙!哼!”他叱責一番,甩開袖子,轉身就走,我急忙又拉住東宮的衣角。
“殿下你忘記是來做什麼的了?”提醒之。
“唔?喔……”東宮怔了怔,這才又回身來。
那句為臣之道,把楊選給鎮住了,以前說過,有些人不懼怕千刀萬剮的強權,倒是很擔心青史上留個惡名的。讀書識理,台麵上為的不外乎是忠君忠國忠民,東宮也是“君”那一類的。所以呢,一個好的臣子,哪怕對君主再不耐煩,也不該拎起來丟出去完事,會落人口實。
當然,這是在君臣人格平等的基礎上才能發生的案例,如果是清朝那個滿地奴才的時代,就不必考慮了。
東宮沉著臉回屋,坐在桌前。
我好聲好氣地跟楊選說了這幾天皇城裏的情況。
對方跟普通百姓一樣,壓根就不知發生了變故,聽得是目瞪口呆。不必衡量,他也知道以自己的立場該幫助哪一方,因為他畢竟是個正直的人,任何不名正言順的取而代之,都是謀逆,都是正人君子不屑於附和的。
“秦谘章的意思,是讓監國暫時藏匿於楊某居處?”
“嗯,楊大人深明大義,應該不會拒絕吧?”我說,“楊大人對殿下素有不滿,這是坊間早已流傳的笑談,或許也可作為一層保護來用。”
東宮對我說:“什麼笑談,本宮的風評,有這樣差嗎?”
“豈止如此。”楊選直截了當地告訴東宮,“還有傳聞,監國大人縱馬橫穿鬧市,多次鬧出人命?監國的宮殿裏時常有宮人無故失蹤,其實是被監國責打致死?”
“胡說!都是謠傳!誰放出的!”
東宮氣憤不已,坐也不坐了,踱來踱去。
所謂謊話半真半假的最難分辨,這謠傳也是有根無據。東宮撒野是前幾年的事情,騎馬橫衝直撞也是我和曹寰親眼所見,可踏死人之類的投告,卻真的沒聽說過。他手下有沒有弄死過宮裏人,我也不清楚,但有記錄的是嫡妃(假)打死過一名宮女,已經跟人家的家人協商賠償過了,事情發生的時候東宮並不知情。
這樣的謠言隻在民間傳說,難怪東宮從未聽聞,這下乍聽到,是深感冤枉和惱怒,卻又無從追查了。
“秦晏,你早就知道,是麼?”他轉而把氣往我身上撒。
“偶有聽聞,可每回聽見這樣的汙蔑,在下都是盡力替殿下辯說。”我回答到,“不止源頭的造謠,旁人是真假難辨。對於在下而言,這事實怎樣,再明白不過,自然立刻製止再傳謠言,也就沒有告知殿下,讓殿下徒增煩亂。”
“唔……”東宮被堵了半邊話頭。
“再說了,”我又解釋道,“殿下初涉國事,日理萬機,這麼些捕風捉影的民間傳聞,殿下哪有空閑去搭理。要是呈報給相關的衙門追究呢,既是在下逾越本份,又顯得殿下心胸狹窄、毫厘必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還是不做的好啊!”
東宮搖搖頭,歎道:“不說了,講不過你,怎樣做都是秦晏有理。總之那都是謠傳,楊禦史當真的話,就是失察,有怠禦史之職。本宮現不予追究,期望往後,楊禦史莫要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