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東宮,他也是坦然回望向我。
這個時候,要垂死掙紮的話,我並不是沒說辭可講。但是,有意義麼?
他已經懷疑到了這一步,疑竇昭然,我硬撐下去無非是拖延時間,隨後能做的隻有逃亡了。
可我為什麼要逃?
目前東宮的心態還值得揣摩,被他識破,未必就是壞事。
我腦中突然浮起一句話,對於我來說算是十幾年前偶爾見到的了:女人天真的地方,就是總以為自己是例外的那個。
啊呀,似乎說準了?
那又怎樣呢,難道要求女人連認定自己足夠例外的自信都沒有,才是男人做這種評論的目的?
於是我鎮定地等待東宮的下一句話,看是應該踹翻他,還是褒獎般地對他笑笑,順便裝作感恩戴德。
東宮說:“四姑娘,對此處驚人的相似,你作何解釋?”
“殿下想聽解釋,還是掩飾?前者不必了,後者我是不願,你呢?”
“這般坦然,是承認了,本宮深感意外。”東宮將頭偏向一邊,自嘲地笑笑,“本宮居然從無懷疑。”
我也笑笑:“往後科考的場院,都應當嚴格搜查考生,驗明正身。再教女生潛入,可不又把殿下驚詫一回?”
“你道本宮是因此心生怨憤嗎?”東宮手上的勁道大了些,他說,“口口聲聲四姑娘長四姑娘短,將本宮騙得團團轉,你一旁觀看,頗有樂趣麼?”
我錯了,他永遠都隻在意這種可以忽略的細節。
“姒是我的名。稱做四姑娘,又沒有欺騙殿下。何況殿下回想,四姑娘做事,可有哪一回不是朝著殿下的?”我說得越發理直氣壯。
其實四姑娘也並非我一力杜撰出來的,完全就是被張緹趕鴨子上架嘛。不過這個時候最好別提張緹,一來像是推托責任,二來則是牽扯到第三人,大大不妥。
東宮道:“要不是看重此處,你以為你還能安好地立於此處麼?”
“謝殿下開恩了。”
可他的疑惑還沒有盡消。“先莫跪謝(誰說我要跪了),本宮問你,你與嫡妃麵貌相似,是巧合還是有緣由的?”他說。
我繼續盯著他不出聲。
東宮惱怒道:“四姑娘,別凡事都等本宮自行發覺真相,說一句實話,有那麼困難?”
“殿下以為的真相,殿下心裏有底,隻希望我點頭說是。可就算是,又如何呢?”
“別用‘就算’來虛晃!模棱兩可的說辭,難道本宮在奏折上見得少了麼?”
在想要追究的問題上,他還真是咬住不放呢。我悻悻地答:“現在的嫡妃娘娘究竟是何人,我也不清楚,殿下若是想知道此事,這邊是無能為力。”
“又托說不知?”
東宮先是一皺眉,後轉首想了想,這才恍然,道:“四姑娘的意思就是——”
“殿下,殿外有人!”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怎麼不知不覺他嗓門越來越大,都沒點危機感的。
東宮忙不迭拉下我的手,湊近了輕聲問:“是不是?是不是?本宮猜對了?”
“我哪知道殿下猜了什麼?”
“聽說定國公還有個二女兒待字閨中,隻比嫡妃小一歲,如今算得上是老姑娘了。你說,你與嫡妃,誰才是那秦二小姐呢?”
“殿下心裏有數便是。”我戳他。
真相說出來的話,就是秦家的大罪。
往前些年算,東宮是很有擊潰秦氏的決心的,但如今嘛,他雖是老妖婆老妖婆地不敬,卻也知道自己紮根在秦氏的權勢之上,一榮不見得俱榮,一損倒是很有可能俱損。
去年,他之所以會幹脆地勸元啟帝別動遺詔,原因八成就是認識到這一點。
元啟帝可以拒絕秦氏,東宮卻不能,他還需要對方扶持,以對抗皇城內外的勢力,保住自己的嫡子之位。
其實我很懷疑他是為什麼會了解到秦氏對自己的重要性的,因為當時在他身側的人,除了我,就是即墨君。
而我有經曆過彈劾定國公的事件,當時,東宮還處於作壁上觀的狀態,不會主動維護定國公也就是秦氏一脈。鑒於此,我既不說定國公好話,也不給東宮負麵消息。
而後我被派去長州,陪伴東宮的就隻有即墨君。
我不僅記起,即墨君對皇衛既倚重又嫌惡的表現,撇開個人情緒不談,他是個明白人。
也正是從那時開始,我與東宮疏遠了去,東宮的護短意向卻明白許多,尤其是對秦氏老太後。
如今,是我沾了秦氏的光,或者恰好反過來呢?總之東宮猜測許多,卻連提及之時也十分隱晦,顯然有所顧慮。
“對不對?如本宮所料?”他興奮地低聲詢問,“你才是……四姑娘才是……”
我對他露出微笑:“三公子眼明心亮,再瞞下去,就是我的過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