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誰說的，父母是一把弓，孩子是從弓弦上射出的一簇生命之箭!在一九七五、七六年間，父親母親為了孩子的前程，一口氣在短短的半年中“射”出三箭，一箭飛暹羅，一箭落香江，一箭遺羊城，箭箭嘯鳴而遠去，可是呀，開弓哪有回頭箭!在無數日子裏，不知父母有過多少從沒告訴我們的牽腸掛肚之夜?而為了不讓他們牽掛，我們在遠行時，總是裝作若無其事、輕描淡寫地對母親說:就當我們去揭陽看外婆，去去就回。可這一去就是三十幾載。每年春節回家，我們都看到慈母漸漸蒼老的容顏，看到歲月拖拽著兄妹們各自的家長裏短，也看到無法倒流的昨天……但是，永遠不變的仍是我們的從前。在孩兒時，母親常給我們講二十四孝的故事，有一老萊子，七老八十的還穿戲裝扮嫩孩以逗爺娘開心，名曰:戲彩娛親。
嗬嗬，這把戲也是我們兄弟們經常拿來耍老媽開心的。
來來來，演出開始了。我剛張口:“赤腳醫生向陽花，貧下中農人人誇……”馬上慘遭眾斥，他們再也忍受不了我反反複複吼了幾十遍的豆沙喉了，太煩了!好，那就來段狠的吧。我讓老三與我搭檔來段兩隻小天鵝，這下可把一家大小看新鮮了。我與老三雙手相交，雙腿交叉踩跳，口中哼著老柴那支不朽的“四隻小天鵝”名曲，搖頭擺腦地在客廳裏跳將起來，全家頓時樂翻了。去年全家齊跳扭秧歌“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是頭號節目，今年當之無愧就是“兩隻老怪鵝”，總導演依然是我，不用競標，也不搞“階級鬥爭”，老媽就是孫家舞台的台長，我的權位由台長欽定，上什麼節目由我即興拍板，可不像那巨無霸電視台的大台長那麼麻煩。
終於電視裏有好看的了，小沈陽的《不差錢》把留守客廳等趙本山出場的我們兄妹四人的關注點吸引了過去，“眼睛一閉，一睜，一天過去了，哦嗬;眼睛一閉不睜，這輩子過去了，哦嗬……”簡直讓我們樂暈了。老媽老眼昏花早睡她的覺去，不知她夢的是桃花，還是二郎山?
一場電視盛宴偃旗息鼓了，我家的圍爐之夜也美美地打上了句號。弟妹們和孩子們都入房安睡去了，四周一下安靜下來，我獨自留在客廳的沙發上，裹著母親留下的一床絲棉被也安靜躺下，把電視的音量關掉，黑暗中電視一閃一閃的，開始在倒播以往春晚的節目。我突然想起清人在《圍爐夜話》講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做人處事的道理，他們在寒夜裏圍著爐中炭火，拋去吵吵鬧鬧的濁濁世塵，原來也可找到心中的寧靜，產生對生活、對生命的洞然。我等又為何不可以呢。
2009/2/17於廣州黃埔大道旁在麗江，封新城為我拍下這張照片，說，老頭從此長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