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回講條件忍痛還產業論交情腆顏請救兵(2 / 3)

這日,餘八正因新年無事,獨自坐在家裏打草鞋,忽見許多地方紳士走來,餘八心想,賀年的時期已過,他們這樣成群結伴的同來,必有緊要的事,但不知來我家找誰?一麵思度,一麵放下手中草鞋,迎接出來。超速首發認得走在前頭的是本地的周團總。周團總一見麵便作揖,笑道:“餘八叔好安閑自在,此刻我們長沙人被湘陰人欺壓得連氣也不敢出了,你餘八叔簡直沒聽得說嗎?”餘八一聽周團總這番話,就猜到是為湘陰人越境舞龍燈的事。餘八叔是個生性直爽,不會做作的人,當即回了一揖,答道:“湘陰人欺負我們長沙人的話,不就是為那舞龍燈的事嗎?”周團總道:“怎麼不是呢?你餘八叔既是知道,為什麼也不出頭替我們長沙人爭回這一口氣呢?”餘八叔邀眾紳士到裏麵客房坐定,說道:“這種事在諸位老先生以為可氣,以為是欺壓我們長沙人。但是在我看來,隻覺得湘陰人的體麵丟盡了,並且是自尋煩惱,雖好還是給他們一個不理。”周團總道:“他們在我們長沙境內耀武揚威,如入無人之地。他們的麵子十足,我們沒一個人敢出頭,怎麼倒說湘陰人的體麵丟盡了呢?”餘八叔笑道,“湘陰人曆年比賽不過長沙人,如今請一個山東人來獻醜,還自以為得意,不是笑煞人的事嗎?我們長沙人若與他們比賽過,比不上他們,還可以說我們長沙無人。如今我們並不肯與他們比賽,他們借山東人的武藝來耀武插威,湘陰人還有什麼麵子?我有親戚住在湘陰,昨日到我家來說:趙五於今不肯走了。說趙老板當日聘請他的時候,並不曾說明舞龍燈舞到何時為止。因當日應許給他酬勞的錢,他才肯下鄉舞龍珠。此刻他舞的正高興,不肯就此罷休。如果便要從此不舞了,除卻有本領賽過他的人,將他打敗,就得給他一千兩銀子的酬勞。若不然,便得長久舞下去,等到油燭酒菜錢積滿了一千兩銀子,方肯罷手。湘陰人因畏懼趙五凶惡,簡直沒有方法對付。所以元宵節已經過了,今日還是鑼鼓喧鬧的舞龍燈。我們索性不理他,看湘陰人拿著這個趙五如何發落?現在的湘陰人,巴不得我們長沙有人出頭,能將趙五打走。我們何苦替湘陰人做這難題目呢?”眾紳士聽了,都拍手笑道:“痛快!痛快!既是如此情形,果然以索性不理會為好,我們倒要睜著眼睛,看湘陰人怎生下台?”眾紳士談笑了一會,各自作辭歸家去了。餘八叔依舊打草鞋。

不到一刻兒工夫,忽有一個年約五十來歲,農人模樣的人,在大門外與佘家的長工說話,餘八叔聽來人說要會餘八叔,便出來向會餘八叔有什麼事?來人現出很匆忙的神氣,說道:“我有要緊事來會餘八叔。他此刻在事麼?”餘八叔問道:“你是從那裏來的?你認識餘八叔麼?”來人打量了餘八叔兩眼,答道:“我是從湘陰來的。隻聞餘八叔的名,並沒有見過麵。”餘家長工即指著餘八波,笑道:“你要會餘八叔,這就是餘八叔。”來人見餘八的身體這們瘦小文弱,聽了長工的話,似乎狠吃驚的說道:“你就是餘八叔嗎?”旋說旋一揖到地,接著說道:“久仰大名。平日不來親近,今日有事奉求才來,甚是慚愧,兄弟姓劉,名金萬。劉三元便是我先父。”

餘八知道劉三元是湘陰最有名的拳師,劉金萬的武藝也不弱。並且兩父子的人品都極正直,最喜扶危救困,替人打不平,長沙湘陰兩縣的人多很欽仰。餘八在小孩時代,就曾屢次聽得人說。出門二十年回來,方知道劉三元已死。劉金萬在家安分種田,不肯拿武藝教人。長沙,湘陰兩縣的拳師,多有仗著本身武藝,得人幾串錢,就幫人打架的,劉金萬卻不肯幫人打這種無名架。照例拳師所住的地方,周圍十數裏之內,不許外來的拳師設廠教拳。要在這地方教拳,就得先把本地的拳師打敗。若不然,無淪有如何的交情,也是不行的。劉金萬便不然,不但不阻攔外來的拳師設廠,並自家讓出房屋來,聽憑姓張的或姓李的拳師教徒弟。尋常拳師談論起武藝來,除了自家所習的武藝而外,無論對何種武藝,多是不稱許的。不加以詆毀,就是極客氣的了。惟有劉金萬絕無此等習氣,並最喜替後進的人揄揚稱道。因此劉金萬在長沙湘陰兩縣之中,沒有曾生嫌隙曾鬧意見的人。他既是平生不詆毀旁人,旁人也就沒有詆毀他的。餘八早知道劉金萬為人如此,這時見麵也不由得生出欽敬之心。當即讓到家中,分賓主坐定。

劉金萬先開口,說道,“我原籍雖是湘陰縣人,然湘陰人的顏麵,已被我那地方幾個糊塗蛋丟盡了。我今日到這裏來,實不好意思答應是湘陰人了。我自從先父棄世之後,近十年來在家中種田度日。就是本地方的一切事情,也都不聞不問。今年新年裏頭,忽聽得有人說:平日經管地方公事的一班人,特地從湘陰縣聘來一個姓趙的山東人,善使一對鬥大的八角流星。在舞龍燈的時候,將一對流星用紅綢子包了,當龍珠舞起來,必然非常好看。舞到長沙去,料想長沙人斷沒有能比得上的。說的人雖一團的高興,但我聽了也沒拿著當一回事。過不了幾日,果見舞龍燈的前麵,有一個彪形大漢,雙手使一對紅綢包裹的東西,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使得呼呼風響。我看著不覺吃了一驚,暗想:這廝好大的氣力。不論旁的武藝,就看使這們大的一對流星,本領也就可觀了。既練成了這般一身本領,何以肯到鄉下來幹這種無聊的玩意呢?我原打算上前和這廝細談一番的,隻是細看他生著一臉橫肉,兩眼紅筋密布,形象凶惡得使人可怕,逆料他決不是一個安分的人,還是不與他交談的好,因這們一轉念,便沒上前去理會他,想不到昨日忽有幾個經管地方公事的人,到寒舍來對我說。原來這趙五是一個極凶狠,不講道理的痞徒,因欺我們湘陰沒人能製服他,此刻非給他一千兩銀子的酬勞,他不肯回山東去。要請我出頭將趙五打走,我說既請了人家來,他不是本地方人,自然得酬謝他的銀子,怎好把人家打走呢?並且我已多年不練武藝了,便是有十個我這樣的人,也不是趙五的對手。趙五是你們請得來的,還是由你們送他些盤纏,用好言敷衍他去。尋常的地方事,我尚且不過問,這種事我怎麼肯出頭呢了那幾個人見我一口回絕,隻得去了。不料昨夜又是那幾個人跑到寒舍宋,各人都顯著十分懊喪的神氣,對我說:趙五簡直恃強不講理,酒萊略不當意,就把桌子一掀,將泉上的杯盤碗碟打個粉碎。說他本來有要緊的勾當,在去年臘月應到河南去的,囚這裏定要聘請他下鄉舞龍珠,他隻得將緊要的事擱著,為的是想得這裏的酬勞。如今他替湘陰人爭回多年失去的麵子,使長沙人不敢舞龍燈。這功勞還不大嗎?一千兩銀子還不應謝嗎?不拿出一千兩銀子來,這龍燈便不能停舞。耶怕就延下去,舞到端陽節也說不定。我們都是各有職業的人,新年裏頭才可以玩耍。新年既過,誰能隻管陪著他玩呢?我們說盡了好話求他,他咬定要一千兩銀子,一厘也不能短少。他說若沒有銀子,就得有人能打得過他,他方肯走。我昨夜聽了這種情形,心裏也不免有些氣忿,不由得責備了那些管公事的人一番。暗想:一千兩銀子的事小,趙五這廝是山東人,如今到南方來如此橫行無忌,若聽憑他敲詐去一千兩銀子,將來傳到北方去,真不好聽。但是我自料決非趙五的對手,與其出頭反被他打敗,倒不如不多事的好。然則就聽憑他橫行下去不成?左思右想,忽想到你餘八叔身上來了。這回的事,本是我湘陰人無禮才鬧出來的。不過此時卻不能再分長沙湘陰的界限了。事後我可以教他們管地方公事的人,到長沙這邊來陪禮。而對付趙五這廝,不得不求你餘八叔出頭。這是替南方人爭麵子的事,無論如何,求你不要推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