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奇風俗重武輕文怪家庭獨男眾女(3 / 3)

楊繼新想用言語表白,無奈一時說不出動人的話。又聽得笑聲去了很遠,便說出甚麼話來,也不能達到新娘耳裏,隻好不說了。如癡如呆的靠房門呆立了好一會,聽不到一點兒聲息,心想這小姐的性情舉動,也太奇怪了,難道他長到了十八歲,尚不解風情嗎?男婚女嫁,為的是甚麼呢?我並沒向他行強用武,隻將他摟抱在懷中,這算得甚麼魯莽咧?哦,是了。他必是害羞,見我不等到將燈吹滅,上床蓋好了被,便動手去抱他,所以嗔怪我魯莽。他那裏知道我愛他的心,在初見麵的時候,早已恨不得把他摟抱起來呢。我若早知道他如此嬌怯,也不這們急色了。天長地久的夫妻,何愁沒有我溫存親熱的時候,何用急在這一時半刻呢?這本來是我不對,他父女為嫌武人魯莽,不解溫柔,才存心要招贅讀書人。今忽見我讀書人,也有如此魯莽,不待上床,就動手動腳,難怪他不嚇的驚慌逃走。但是他如何逃走得這般快呢?我隻彎腰作一個揖的工夫,立起身來,床沿上就沒有他了。這窗戶離地有四五尺高,休說他這般柳弱花柔的小姐不能打窗戶鑽出去,便是教我這男子漢從這上麵出入,也得有東西墊腳,才能緩緩的往外爬,誰也不能跑的這們迅速。房門是我親自動手關閉的,他逃走後,房門依舊關閉著,直到聽得他在窗外說話,我才拉開來。這房不是隻有這一張門嗎?窗戶既太高了,不能出去,門又關著沒動,他畢竟如何得到窗外去的呢?難道這床後還有一張小門麼?楊繼新想到這裏,就擎起一枝蠟燭,走到床頭,撩開帳幃一照。果見壁上有一張小小的門,隻是也並不曾打開,雖是不曾打開,然在楊繼新心裏,已斷定新娘是從這小門逃出去的,便不再去研究。逆料新娘既說了今夜不敢來同眠,決不至再來。獨自坐著等到天明,也沒有用處。身體也很倦乏了,就獨自上床睡覺。

楊繼新在外旅行三四年,平日山莊茅店,隨遇而安。有時就在亂草堆中,胡亂睡一夜,幾年來何嚐有過這種溫柔香膩的錦裀繡褥,給他安眠一夜呢。因此這一覺睡下去,酣甜美適,也不自知睡過了多少時間。隻覺在夢中被人輕推了兩下,耳裏仿佛聽得有人用很低的聲音說道:“睡到了這時分,還不舍得醒來嗎?”楊繼新被這話驚醒,睜眼一看,羞怯怯坐在床沿上的不是新娘是誰啊?楊繼新翻身坐了起來,說道:“小姐真忍心,教我一個人睡在這裏。從此我再也不敢像昨夜那般魯莽了,隻求小姐不可撇下我,就從後門逃走。”

此時新娘的神情,不似昨夜那般害羞的厲害。聽了楊繼新的話,臉上觀出很驚訝的樣子,說道:“我何時從甚麼後門逃走過?你這話我聽了不懂。”楊繼新指著新娘笑道:“小姐昨夜不是從這床後的後門走出去的是從甚麼地方走出去的咧?”新娘就像不知道有這一回事似的說道:“我昨夜甚麼時候走出去了,你還在這裏做夢,不曾醒明白麼?”楊繼新這才急得跳下床來,說道:“小姐這話,說的我又不懂了。小姐昨夜沒出去,卻在哪裏呢?”新娘道:“我不是在這房裏嗎。”楊繼新笑道:“小姐在這房裏嗎?坐在甚麼地方?睡在甚麼地方?”新娘指著床沿道:“我就坐在這裏,睡也是睡在這裏。你自己魯莽發猴急,被我推開了,往後你就做出沒看見我的樣子,瞧也不瞧我,理也不理我,教我有甚麼法子。這時倒來怪我忍心,撇下你從後門逃走了。這床後的後門,雖是安設了一張,但是因為門外是一個靠近後山的大院落,我膽小害怕,不敢打開,從來是緊緊關閉著的,一次也沒開過。其所以將床緊靠這門安設,也是廢卻這後門,不許出入的意。要開這後門,須得先將這床移開。我昨夜移這床麼?”

楊繼新聽得新娘這般一說,心裏更詫異到了極處。指著窗外向新娘問道:“小姐說昨夜不曾出去,我心裏也疑惑小姐是沒有逃走得那們迅速的道理。隻是小姐既不曾出去,何以又在窗外對我說明日再見,今夜我是不敢和你睡,你個人睡一夜罷的話呢?”新娘搖頭道:“我不曾向你說這些話,你當麵見我說的麼?”楊繼新道:“我雖不是當麵看見小姐說的,確是親耳聽得小姐是這們說的。我當時聽得這們說,即刻開了這房門追出去,隻是已不見有小姐在窗外了,並還聽得一路格格的笑著去了。事情又不是隔了多少時日,難道我已記憶不清楚?”新娘道:“這就奇了,我在這房裏一整夜,至今一步也沒有跨出這房門,你居然會聽得我在窗外說這些話。這是從那裏說起?”

楊繼新至此已滿腹的疑雲,想不出解釋的道理。隻得又向小姐問道:“即算我昨夜糊塗了,當麵看不見小姐。小姐既是一整夜在這房裏,也看見我麼?”新娘帶笑說道:“為甚麼不看見你呢,看見你呆頭呆腦的,被我推開之後,就像失掉了甚麼東西似的,這裏尋尋,那裏看看,又打開房門,朝外麵東張西望一會,口裏唧唧噥噥一會,又擎起蠟燭,向床後照一會隻不來睬理我。看著你在房中踱來踱去,做出愁眉苦臉的樣子,有時也向我身上望望,最後就見你上床睡了。從我身邊擦過,也不拉我同睡,也不問我睡不睡,竟像沒有我這個人在你眼裏,我自然不好說甚麼。見你已睡著了,有了鼾聲,我才躺在床這頭,睡了一覺,衣也不曾脫。剛才被丫鬟在外麵說笑的聲音,驚醒轉來,看天色已不早了,看你還睡得鼾呼呼的。恐怕丫鬟進來看了不好,隻得將你推醒,你醒來反對我說出那些無頭無腦的話。”兩人正在說著,外麵忽有幾個丫鬟推門進來,都笑嘻嘻的向新娘新郎叩頭道喜。不知楊繼新怎生應付?且待第五十回再說。狂且(j),即狂狙,狂放不羈之意。揎(xun)拳捋袖,捋袖露臂之意。草茅下士,指在野未出仕的人。《儀禮士相見》:“在野則曰草茅之臣。”咄嗟,指呼吸之間,猶言出口即至。裀(yn),被褥床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