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成心裏更是驚疑,暗想我並不曾施用我的法術,如何一動念頭,不用口訣,也和用了口訣一般呢?遂又指著河心說道:“我的包袱你既無福受用,就應該還我,免得我在路上沒錢使用。”說來更怪,後成說這幾句話時,兩眼望著河心,隻見一個大浪卷過來,包袱竟隨著大浪卷到了岸上。後成趕緊拾了起來,不覺怔了半晌。暗自尋思道:這種法術的厲害還了得嗎?潘道興七孔流血而死,我還隻道是偶然和我心裏思想的相合,照這樣看來,隻要一動念,就如斯響應。那麼潘道興的確也是被我用法術殺死,不是偶然的事了。這種法術又靈驗又厲害,真是再好沒有的了。怪道二師兄說有了我這般的法術,已足夠報仇。原來一些兒用不著施展,隻一起念頭,就隨心所欲,無不如意,使仇人沒有反抗的餘地。不過好雖是好到無以複加,險也就險到極處了。
我除了潘道興是我的仇人而外,再沒有仇人,即如這個駕渡船的漢子,行為自是可惡,然他是一個無知無識的人,生成了這種凶悍的性質,隻知道要錢,不知道有禮義,遇了有力量的人,看見他這種行為,也隻能責罵他一頓,教訓他下次不可如此欺人,充其量也隻能將他痛打一番,勒令他改途向善。除了地方官有懲處他的權柄,旁人斷不能將他處死。
我今日因一動念,送了他的性命,論情是他罪有應得,論理則我犯的法,比他奪我的包袱還重。我的年紀,此刻還隻十三歲,後來的日子長,少年人氣性大,將來怎能免得有與人口角相爭,或意見不對的事。倘若我和這人平日並無絲毫嫌怨,就隻為一言兩語不合,兩下動起氣來,我在氣頭上,心裏巴不得他立刻就死,而僅僅這一動念,他竟不由分說,立時便如我的心願真個死了,像這樣任意殺人,即算國法無奈我何,天理也就不能容我。我原是為要替母親報仇,才刻苦修煉法術,如今母親的仇已報,這種法術再修煉了有甚麼用處?
後成正思量到這裏,猛覺得有人在肩頭上拍了一下,隨即唗一聲說道:“好小子,敢用邪法,將駕渡船的淹死,這還了得。”後成大驚,回頭看時,不是別人,正是剛才同渡河的窮道人。口裏隻得賴道:“他自己不小心,掉下河去了。我站在這裏,誰有甚麼邪法淹死他?”那道人哈哈笑道:“你想賴麼?你用邪法淹死了他,還說他是罪有應得。他為甚麼是罪有應得?”後成見道人居然能說出自己心裏所想的話,料知他的本領必不尋常,想再不承認是不行的,遂指著包袱說道:“他搶劫我的包袱,你就沒瞧見嗎?”道人搖頭道:“包袱現在你手中,他甚麼時候搶了你的?”後成忿然說道:“你既說他沒搶我的包袱,那麼,他掉在水裏淹死,就更不與我相幹。他在船上,逼著你要渡河錢,你就忘了麼?我不為替你出渡河錢,他也不至想搶我的包袱。”道人又打了一個哈哈道:“一個駕渡船的人,搶奪了你的包袱,你便要他的性命。有異種人搶奪了你的祖宗產業,你倒象沒有這回事的一樣。一個道士殺了你的母親,你拚死拚活的跟人學法,回家鄉報仇。有異種人慘殺了你無數的祖宗,你倒也不把這事放在心上。原來你隻會欺侮比你弱的人,勢力比你強大的,你不但不敢去惹他,反而想去巴結他。哈哈,有人告我說歐陽後成是個神童,誰知乃是一個這們沒誌氣的小子。”
後成一聽道人的話,雖一時不懂得異種人搶奪產業和慘殺祖宗的話是甚麼意思,然自己在南京學法與這次回家報仇的事,除了慶瑞而外,再沒人知道。這道人竟絕不含糊的說了出來,更知道必有些來曆。心裏又暗自思量道:“我於今父母雙亡,已是無家可歸的人了。在南京幸遇了二師兄,得了學道的門徑,並一再說我的根基好,今日又遇見了這道人,必是我命裏應該學道,這道人無端對我說這一派話,自有用意。我何不向他問個明白?”想罷,遂急換了一副笑臉,向道人拱手說道:“我的年紀太小,隻知道潘道興咒死我母親的事,是我母親臨終時吩咐報仇的。實在不知道有異種人慘殺我祖宗搶奪我祖宗產業的事。還要求你說個明白。”不知道人怎生回答?且待第三十五回再說。
睄(sho),小視。或謂音義同“瞧”,乃其古字。
值價,四川等地的方言,猶言值錢。後引申為掂量某物的價值。
唗(du),斥責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