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父正在磨刀石上專心地磨一把砍柴的刀,他聽了這話怔怔地望著楊母。
楊母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楊父就說:他回來就回來,你忙你的去和咱們有何幹係。
楊母背過身子小心地走了。
楊父發狠地又磨起了刀。
王伏生騎回來的那匹高頭大馬就拴在伏生家門前的樹樁上。馬很不安生的樣子,仰起頭引頸長嘶,弄得楊父心神不寧。
王伏生這次回來,差不多莊上的人都驚動了,幾乎全都來看了伏生。他們耳朵上夾著喜煙,嘴裏嚼著喜糖,在太陽西斜的時候人群漸漸散去了。
黃昏時分,伏生突然推開了楊家的門。楊父和楊母正坐在院子裏各懷心事地想著什麼,他們誰也沒想到這會兒伏生會來。他們僵僵地望著伏生。
伏生就蹲下來,把一包紙煙和一小包糖球放到楊父楊母的麵前,小聲地說:叔、嬸,這是我和香草的喜煙喜糖。
楊母看一眼喜煙喜糖,又看眼楊父,這才說:伏生呀,回來了?我和你叔正商量著去看你哩。
伏生就說:我該來看叔和嬸。
楊父咳了一聲,楊母就不再插話了。
楊父仰起頭衝伏生幹幹地笑一笑:伏生啊,這次又殺了多少小鬼子。
伏生說:好幾個呢,不過這次我是和槐聯手殺的。
楊母就急火火地說:伏生,見到俺家槐了?
伏生點點頭。
楊父又咳一聲,站起身衝伏生說:伏生屋裏坐嘛,我和你嬸該生火做飯了。
伏生就立起身說了句:我該回去了,香草把飯都做好了。
伏生就走了。
夜寧靜著,楊父和楊母難受地躺在炕上,半晌又是半晌,楊母輕輕地說:他爸,要不和伏生說說,讓伏生帶個信,讓槐去伏生的隊伍上幹吧,你看伏生現在出息的。
楊父突然吼了聲:住嘴。
楊母就噤了聲。
楊父說:窮有窮的活法,伏生有福就讓他享去,咱家槐從小就命苦,那就讓他苦。路是靠自己走。
楊父以前在楊槐回來時,也勸過楊槐,楊槐每次都說:爸媽,八路軍和國民黨的部隊不一樣。
究竟有什麼不一樣,楊槐並沒有說清楚。楊槐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了。
自從伏生和香草結了婚,楊父的心思一下子就變了,他突然覺得楊槐並沒有什麼錯,反倒他有些瞧不起伏生了。這種心理的轉變他自己也有些說不清了。
楊母聽了楊父的話,沒說什麼,隻輕歎口氣。
母親畢竟是母親,楊母還是背著楊父偷偷地找到了伏生。
伏生正在家裏包餃子,伏生這次回來隻是短暫的省親,吃完餃子他就要走了。香草在拌餡,伏生在擀皮,伏生的父母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
楊母走進來,受到了伏生父母熱情的款待,楊母看著這幸福的一家,心裏就有些酸,她又想到了楊槐,楊槐也回來過,可他從來沒有這麼踏實地呆過,更別說包餃子了,有時為他下一碗麵,都沒時間吃完,就放下碗筷匆匆忙忙地走了。
楊母和伏生的父母說了幾句應酬的話,便轉了話題,她說:伏生呀,還是你好,娶了香草也算是有家人了,一家人還能指望你過上生活。
伏生憨憨地笑著,用舌頭舔著嘴唇,望一眼香草,香草的頭低著,看不到個表情。自從楊槐媽進來,她打了個招呼便把頭埋下了。
楊母就走到伏生跟前小聲地說:嬸求你個事。
伏生就停止了擀皮,望著楊母道:嬸,有什麼事你就說,隻要我伏生能辦到的,我一定去辦。
楊母的眼裏差不多流出了眼淚,然後聲音潮濕地說:伏生呀,你是嬸看著長大的,你一當兵命就這麼好,能掙錢還娶了香草,我們家槐也是當兵的,他的命咋就沒你的好呢。
伏生拍拍手上的麵蹲在地上,掏出支煙點上,吸了兩口抬起頭道:嬸,槐是八路軍和我們國民黨部隊不一樣。
楊母就進一步說:那就讓槐也當你們國民黨的兵,反正都是打鬼子,打死一個鬼子還有兩塊大洋呢。
伏生說:嬸呀,不瞞你說,我們高隊長和楊槐說過好多次了,讓他過到我們部隊上,待遇和我一樣,可他理都不理我們高隊長。
楊母就拉了拉伏生的衣袖道:伏生呀,你和槐從小就在一起,你替嬸再說說,也許他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