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緊張難挨,恨路太長,走的時候,孤獨憾然,依舊覺得漫長。想想,一個人回太子宮中待著,實在沒有意思,何況,嚴格來說那裏已經不屬於他,趁著人馬混亂,白星回輕功一展,便偷偷溜去宮外。
主街上似已被清場,偶爾有軍士騎馬奔過,來回傳令,以作策應,但無一人注意到他,也不會停下腳步關切詢問,離開漩渦的中心,仿若大夢一場,整個盤越都與他無關。
真的無關嗎!
白星回肚子裏的火氣終於湧了出來,對著城牆根狠狠踹了兩腳丫子撒氣,而後抄著袖子一邊走一邊琢磨,琢磨孟不秋剛才沒說完的話,琢磨孟不秋對他做過的事幾分真情幾分假意,琢磨都盧那大傻蛋難不成這麼會騙人,最後又琢磨起小時候,不由喟然長歎:果然還是自己最單純。
他忽然給氣笑了,抖了抖袖子背著手,去找左黯黯,他一個人在客棧等候,隻怕現今已是望眼欲穿,正好給他報個平安。
左黯黯看見隻他一人,覺得古怪,好幾次想借隻耳朵給他傾訴,但白星回又仿若無事地打個哈哈搪塞過去,而後不斷有人歸來,先是穀將軍一行,再是容也,再是任歲兒和史易,唯獨少了孟不秋。
其實,客棧裏的人當滿,該是算不到他的,奈何白星回和孟大族長從來形影不離,何曾分道行事,想不惹人注意都不成,左黯黯悄聲扒著人問,連史易都一副神州將沉的沉重模樣,一個勁兒直搖頭,他心裏更是好奇忐忑。
白星回倒是沒什麼特別之處,如今徹底撂下個重擔,終於可以閑坐,觀上一觀盤越國的風土人情。這幾日,他總備著炒南瓜子,隨手抓一把,臨窗而坐,說一陣話,悠哉講上兩個段子,笑一笑,又忽然閉嘴,失落地張望路邊行人,如此循環往複。
王城宮變,風聲極緊,一連兩日暫無消息透露,任歲兒和史易每每打他身邊過,總不自覺流露出古怪的眼神,前者飽含同情,後者驚疑不解。
每每這時,白星回總將瓜子往盤裏一擲,扔下一句“炒糊了,難吃”,縮回屋子裏蹲著。左黯黯悄悄撥了兩顆來嚐,糊是沒糊,還挺香。
白星回枕著雙臂,在榻上翻來覆去,想著想著,又把自己給說服了——
也對,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太子冊封典禮上大將軍宮變,群臣被囚,盤越王與孔雀王妃皆死於當場,而後驚現反轉,此王非彼王,王妃更是迦摩族人回頭複仇,甚至連太子也不是真太子……這不得費力澄清,軍中不得重新洗牌,宮裏宮外不得做好安排部署,最主要是西南還有撣國與達光王朝虎視眈眈。
“不來就不來吧。”
白星回鬆了口氣,自己不能勝任的交給孟不秋,不是美夢成真嗎,眨眼反倒沒那麼生氣,甚而還有幾分欣然,丟掉了個燙手的山芋。
心裏舒暢,他兩眼一閉,呼呼大睡過去。
夜裏又是風又是雨,窗戶沒上栓子,給掀得一陣啪啦亂響,白星回給驚醒,翻身下地去掩,回頭瞌睡醒了七分,便坐在小桌前給自己倒了碗涼茶,眯著眼正對油燈,看一隻笨拙的飛蛾繞著燈火。
他心間起了幾分憐憫,伸手想把蛾子扇開。
這時,門外傳來短促的拍門聲,外間院裏似乎還有人追著喊“傘”,可見是來人急行,暴風雨裏連傘都忘了撐。
白星回迅速起身,拉開木門。
孟不秋一頭撞進來,整個人濕漉漉的衣冠不整,兩眼赤紅,看見他第一件事就是將他抱住。
“你幾天沒合眼了?”
白星回的心一瞬間就化開,挑起眉毛向外看,院子裏傳開短促的開關窗聲,而後有幾道莽撞的身影閃過,卻不見人,不知是自主停下,還是被“好心人”給掃地出門,他心裏不由發笑,怕是這家夥終於坐不住夜奔而出,引了一串子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