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直接跳過夏季。
我躺在若竹林竹屋子後院的軟榻上,懶懶曬著太陽。
彼時已是樓錦瑞離開我半年有餘。
戰事是由少旦挑起的。
少旦是樓國西南臨近的蠻夷之國,與樓國的矛盾已是由來已久,而近幾年來樓國兵強國富,一年強似一年,少旦便也隻在樓國邊境的小城鎮上小打小鬧,生些事端出來騷擾一番罷了。而半年前突地大兵壓境,隻是瞧準了樓國國內兄弟相殘,民心不齊,新君登基,全國上下人心惶惶,在新君皇位還未坐穩之際,少旦便雪上加霜,乘人之危公然開戰,占我邊境十幾萬地,槍殺我國百姓上萬人。
樓喧城這一招是一石二鳥之計,他派樓錦瑞領兵出征,若是樓錦瑞勝利凱旋而歸,在立戰功的同時也為他樓喧城解決了心中一樁極大的心事;若是敗了,他便全當是多用了些人給樓錦瑞陪葬。出征之時,誰都看得出來,樓喧城其實是擺明了要讓樓錦瑞去送死。敵軍30萬鐵騎錚錚,而樓喧城卻是因正值登基之初,諸事不穩,正是用兵當口,欽點了20萬人與樓錦瑞隨從,如是,10萬人隻差,兵敗如山倒。
一開始我總覺得樓喧城這麼做下的賭注未免太大,隻是因為樓錦瑞一人,卻要賠上樓國近一半的兵力,到底是值是不值。原是我太低估了樓國的實力,20萬人與樓國來說隻不過是全部兵力的三分之一,而恰恰相反的是,30萬人與少旦而言已是全部兵力了。盡管樓錦瑞帶兵與少旦一戰全軍覆沒,可少旦也幾乎是潰不成軍了,隨後,樓喧城又出兵15萬緊追不放,在人數上以絕對的優勢將少旦一舉殲滅,反敗為勝。
樓笑成說,他帶著我趕了一日一夜的路,到達邊境駐兵的軍營時那裏早已是一片蕭條肅殺的景象。我瘋了一般跌跌撞撞跑向戰場,遍地的屍體和鮮血,陰荒飄渺的風四處的吹,掃起的戰旗破碎不堪,低飛的鳥兒發出淒厲而悲烈的鳴叫。我一出出翻找樓錦瑞的屍體,荒沙遮掩,落了滿頭滿麵都不知。
樓笑塵一路扶著我,手上勁道都是若有若無。
在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樓全定是在騙我的,或許是樓錦瑞他在騙我也不一定,全當是我往日裏的胡鬧讓他氣惱不已算是對我的小小懲罰罷了,一定不會有事的,他一定隻是在騙我與我開個玩笑罷了。
可當樓笑塵那一聲六哥喊得震天響時我的心滿是荒涼。
我踉蹌奔過去,隻覺腳下如何都吃不住力,摔了又爬起,跌跌撞撞好幾次才撲倒在樓笑塵所跪的屍體旁。
看到堅硬的戎裝下熟悉的身形,那滿麵的血跡諒是我如何摸都摸不幹淨。
我不由分說去扒他的胳膊,手掌摸到他腕上的物什時,天地瞬間都顛倒。
這一條我特意係在他腕上的紅繩與我腕上的是一對的。我還清楚的記得那日是在嫣賈樓回來的路上,我碰巧為了翠翹的事心中異常歡喜,路過街邊小攤瞥見時,覺得甚是精巧便順手買了下來。
他那時還嫌這大紅的顏色太過豔,也是難得跟我討價還價了一番,終是我用佯怒和耍賴這一招來問他是不是嫌棄我送的東西不值錢,那便丟了算了。他噙了滿臉的笑意看著我一副欲生氣又強忍的模樣,滿眼的倦意都淡在了沉沉的寵溺之中,輕輕一扯,便將我攬進了懷裏。
原是他一直都戴在手上的。
諒是我此生最後悔的事,便是那日在他轉身離去前沒有再一次拉住他。
我滿身的驕傲和倔強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隻是為了換回他這一具寒如冰的屍體嗎?
樓笑塵還說,那****抱著樓錦瑞的屍體哭了一天一夜,他是如何勸都不成,陰沉寂寥的荒漠下,隻剩了我跪在滿地屍體裏一聲一聲的呢喃。
我還有那麼多話沒與他說,他如何能不等我便不要了我。
樓錦瑞出殯的那天我硬是沒有為他披麻。
“他沒有死,我為何要為他穿喪?”
滿府皆是刺眼而淒涼的白,我卻一個人躲進屋裏,在梨花大案前足足站了一日。如是他站在我身旁,修長而白皙的指覆在我的握了筆的手上,動作緩慢而有力,專注的神色裏滿眼都是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