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也是江南世家大族,但方孔昭為官還算清廉,拜會他的官員有好幾十,每人麵前一碗清茶,一張幾案上放一碟零食,這就算是上等的招待了。
“督師輔臣大人,不知道何時到?”
“聽說是初六一早晨到。”
“哦,這麼說,也是要去替張征虜慶賀小兒滿月了。”
“嘿嘿,若無此名,怕也不好以內閣大學士之尊,駕臨一個副總兵的家宴啊。”
“唉,這實在不成體統。”
“下官反正是不去的……下官是奉朝命守牧竹溪,可不是閣老的家仆,況且,也沒有強迫文武私下結交的道理。”
“上憲叫來參加軍議,下官不能不來,不過一個副總鎮的宴席,下官倒也真的不會去捧這個場,以致有辱斯文!”
“嗯,老兄所言極是,弟亦是絕計不去。”
文官之中,不乏脾氣又臭又硬的存在,趕到方孔昭這裏來的,當是文官中脾氣最硬最臭的一群了。
眾人這麼說,方孔昭也就是笑著聽聽罷了。
酒席他當然不會去,張守仁不為東林和複社所喜,名聲不佳,如今又是風頭浪尖上,楊嗣昌的舉措雖然是大部份官員不得不屈從,但將來反彈也不會小。以他巡撫之尊,就算接了帖子不去赴宴,別人也挑不出他什麼理來便是了。
賀禮他倒是會送的,也是叫人按生肖打了一個小小的金鎖牌,價值不到十兩白銀,小小心意罷了。
“當務之急,不是說這些事。”
待眾多官員說了一陣,方孔昭才放下蓋碗,正色道:“吾輩或是執掌軍務,或是兼管糧道,要麼就是守牧一方,最為要緊的還是肅清流賊,還湖廣和勳陽地方平安,這樣上不負天子,下不負黎首,才算仁人君子所為。今日來看,西營是往勳陽與四川交界去了,殘兵不足萬人,且失張獻忠這個首領,暫且可以不去管,當務之急,是要督促各鎮在開春後戮力並行,剿滅羅汝才與革左五營!地方上準備好餉械,軍無餉械不行,兩者兼備,漂漂亮亮的完結湖廣並勳陽戰事……”
他有不少未盡之語,比如這邊流賊攆光,督師或回京,或移鎮別處,對湖廣勳陽地方的幹涉就薄弱許多。
象張守仁這樣的驕兵悍將,自然也會隨流賊所向的方向而動,地方上,自然就會平靜許多。
要想有這樣完美結局,眼前這些官員,也就非得爭氣不可。
少貪墨一些,多做一些實事……這句話,在方孔昭的喉嚨上下湧動了半天,卻是說不出口來,這話一說,得罪的人未免就多了一些,此時此刻,卻是要眾人同仇敵愾之時,得罪人的事,不妨緩一緩吧……
再者說,水至清則無魚,前人斯言,還是有道理的……
……
……
方孔昭猶豫之時,在太平鎮外不到五裏的地方,兩隻兵馬也是在斜叉的道路上彙集在了一起,煙塵起時,兩邊都是發覺了對方的將旗,幾乎是在同時,兩杆將旗都指向了通往鎮子的官道之上,一時間,人湧馬嘶,超過百騎的先頭部隊,就這麼湧在了一起。
在右側的道路上是一個穿著身前山文甲,身後披著大紅披風的高級武將,他生著一張赤紅色的國字臉,下巴上是短硬的胡須,兩隻眼中是桀驁與野性並存的光芒,更兼幾分狡猾的光彩,這樣的一個將領,令人一看就印象十分深刻。
在他身邊,是一群穿著短罩甲的騎兵,大冷的天,已經拔了刀劍在手,眼神都是冷冰冰的,隻要一聲令下,便可揮劍向前。
在他們對麵,則是一群穿著鐵甲的騎兵,衣飾華美,不少騎兵手中的刀劍還飾著金銀飾品,顯的十分貴重,在這些騎兵之後,隊伍正中的將領則是穿著華美紫花罩甲,身上披著軟貂皮毛所製的鬥篷,一看之下,就知道是十分貴重。
“左昆山?”
“賀瘋子?”
兩個為首的將領一眼就看到對麵的人,也是同時都冷哼出聲,相較而言,左良玉的底氣自是更足一些。
平賊將軍,總鎮總兵,麾下數萬兵馬,賀人龍不過是陝西副將,核心兵馬隻有兩千來自米脂的陝北兵。
戰鬥力雖強,實力相差卻是大了一些。
“晦氣!”
賀人龍在馬上吐了口唾沫,罵道:“老子出門撞鬼,真真是倒黴的很,算了,我們退幾步,叫他們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