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拾翠沒瞧見他的模樣,隻是專注的在幫他操控著輪椅,試圖幫他推過門邊的木軌,好順利入內觀賽。
無奈她手腳笨拙,推了半天,弄出一堆吵雜的聲響,隻換來那個趾高氣揚的方思詠不住的白眼,然而輪椅依然卡在木門軌道上。
半晌,這盤棋已然結束,對弈的兩人恭敬虔誠的朝對方行禮後,圍聚的人紛說著張錯的精湛棋藝,依然落敗的邵恩新兀自盯著棋盤發愣思索。
「阿錯,你這走的是啥棋法,怪難懂的。」他盯著棋盤,嘴巴喃喃自語。
沒有回答,徒留下滿桌的黑白棋,張錯如往常般率然自若的起身離席,然而下一秒,他的眼神追尋著聲音,獨獨落向那個奮力推椅的女孩身上始終不移。
因為那聲響很難不讓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是誰?為什麼從來沒見過她?
張錯停住的視線讓眾人不約而同的從棋盤上挪移注意力,紛紛落向門口的馮拾翠跟張上傑。
「那是誰?長得真普通,呆呆笨笨的。」旁人交頭接耳。
「不知道,沒見過。」下一秒又有人嚷嚷,「她長得不是普通,是醜。你瞧,臉上還有疤呢!」
敏感的方思詠感受到大家對那醜女孩的注意,嘴角得意一扯,率先發難,「你這笨丫頭是誰?怎會長這麼怪,還不知道收斂,一場棋賽就聽見你吵鬧的聲音,你不知道嗎?下棋是很神聖的藝術,觀棋則是很風雅的事情,你這樣吵,叫人怎麼專心呢?」
馮拾翠愣了愣,連忙怯生生的說:「對不起……」
她也不想引起注意,偏偏輪椅就是卡在這門軌上。
「思詠表……」張士傑厭惡的要開口阻攔方思詠的毒嘴。
「思詠,安靜些。」破天荒的,張錯的語氣有著不悅。他走了過去,接過馮拾翠的動作,「我來,謝謝你。」
驀地,馮拾翠的臉不知怎的轟然一熱,兩頰的徘紅比血還豔,她不自覺的撫著臉,看看張錯又慌亂回避,心跳得如此之快是過去的十三年來從沒有過的。
他是那麼的高帥,連聲音都好聽得不像話,比起她烏鴉似的低啞,真叫人迷惑依戀。
「小翠,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馮奶奶總算尋到她了。
「奶奶。」她大大鬆了口氣,趕緊奔去。
老婦人將她拉到身後,「阿錯少爺、士傑少爺,晚餐已經準備好了。」奶奶不同於馮拾翠記憶中的慈藹,隱去笑容、全然的內斂、敬然的說。
「謝謝,馮奶奶,我們馬上過去。」張錯推著弟弟的輪椅,往餐廳的方向去。
「哥,等等。」張士傑從輪椅上別過頭來喊,「你叫拾翠對吧?來啊,一塊來吃晚餐,難得你從美國來看馮奶奶。」他的手不住的邀約著。
「這……」她又驚又喜。
張士傑是她到台灣後第一個認識的人,還有他的哥哥是那麼的讓人震懾,隻消一眼,她的掌心就會無端的發酸,酸得讓心都不對勁,可她很想多看他一眼,看看這人到底哪裏不一樣,竟會叫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謝謝士傑少爺的邀請,不過拾翠不該去打擾的。」馮奶奶代為婉拒了。
「本來就是,她隻是個下人,怎麼可以跟我們一塊兒吃飯!」方思詠的鼻子哼了聲道。
張錯淩厲的掃看了她一眼,阻止她的多嘴。
「馮奶奶,讓你的孫女一塊來吧!今天爸媽不在,恩新他們也都會留下來吃飯,況且我隻是想要謝謝她剛剛幫士傑的忙。」他代為說項。
馮拾翠訝然張錯的寬大心胸,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話,臉又無端發燙了。
隻要他看她一眼,她就會恍惚得不知所措。
「這……」馮奶奶沉吟思慮著。
「馮奶奶,讓她來吧!一群人吃飯熱鬧多了。」張士傑又說。
「奶奶,可以嗎?」馮拾翠仰頭看著祖母,一臉的希冀。
「就來吧!棋院都是一些熟麵孔,阿錯跟啞巴沒兩樣,士傑太單純,和他鬥嘴老像是我欺負他,至於那個表小姐,不用開口就夠讓人倒胃口了,吃飯對著這幾個家夥都會膩,還是新朋友好。」才輸棋的邵恩新把手擱在口袋裏,一派瀟灑的說。
「邵恩新,你嘴巴放乾淨一點,我才見不慣你在我們家吃飯。」方思詠帶刺的攻擊著。
「恩新,原來你這麼嫌棄我跟大哥,我看今天晚餐你還是自理吧!」張士傑則不以為意的笑說。
「二少爺,你還真是說不得啊!」邵恩新擠眉弄眼的,似是抗議著又像是回應他的揶揄。
看著他與張士傑一來一往的說嘴,眾人都笑著,就連張錯嘴邊都泛起些微的笑意。
孩子的友情建立向來快速,即便大人想攔阻也無法阻攔。看著孫女的央求,馮奶奶隻好點點頭。
方思詠跺跺腳,不耐煩的離去。
張錯瞅了馮拾翠一眼,便推著張士傑率先定去,「小妹妹,快來。」
小妹妹?他叫她小妹妹!
也是,雖然她已經十三,偏偏長得又矮又小,人家張錯都十七了,挺拔得跟參天入雲的林木似的,難怪他叫她小妹妹。
「喔。」她傻呼呼的跟著張錯的步伐。
如果這一步意味著日後跟隨的開始,那麼,馮拾翠的祖母絕對會阻止,然而她一錯過時機,毫無所覺把心愛的孫女送上追隨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