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門大院的高牆中,不是金碧輝煌的現代化建築,而是一棟曆史悠久的日式建築,斑駁的色澤顯露出它的久遠年代,然而門楣上的天豐棋院四個豐,則印證著它的地位斐然。
天豐棋院是台灣碩果僅存,始終遵循日本傳統的圍棋棋院,它曆代的接班人都曾赴日深造棋藝,囊括不少勝利贏取日本圍棋界十段棋王的聲名、在圍棋界占有一席地位的職業棋士。時至今日,棋院裏的人雖然少了,但是遵循的傳統可不曾少過。
年僅十三歲的馮拾翠趁著暑假,跟著爸爸、媽媽從美國回到台灣探親,這是她第一次踏上台灣的土地,來到這裏。
仰頭看著這棟古老的建築,雖不若美國家園的美麗舒適,她卻感到一股悠然的質樸,甚至於美國NASA一頭熱的火星探測計畫,都沒有這個天豐棋院來得叫她欽崇,這真是一棟有趣的老房子。
她以為這就是爸爸口中的老家,然而並不是,這是奶奶的落腳處,她工作的地方。這一次返台,他們是特地回來遊說奶奶到美國享福的。
馮拾翠的父母都是美國NASA的傑出科學家,不但誌趣相投還郎才女貌,堪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金童玉女。
不過,別想用優生學那一套邏輯來斷定馮拾翠的一切,因為,她是個奇葩,或者說她是突變還來得貼切些。
撇開她像芒草割過的細眯雙眼、塌塌的鼻子、還有那一臉的雀斑不說,她個子矮小,聲音粗啞得連烏鴉都比不上,外加一口東倒西歪的亂牙,幸虧有兩顆虎牙撐場麵,堪稱可愛,要不,隻有一種慘絕人寰的亂字可以形容。
不單如此,她左臉上的疤痕,真是讓人覺得……禍不單行的醜。
老天爺也真是折磨人,她的雙親聰穎卓越,偏偏她資質駑鈍還「姿」質平庸,橫看豎看都是家中的異類,唯獨心地善良、對人生充滿夢想,堪稱是她碩果僅存的優點。
「棋院是什麼?」馮拾翠問。
「供人學習、切磋棋藝的地方。」
「是像我們玩的西洋棋嗎?」
馮父搖搖頭,「不一樣的,這裏下的是日本十分風靡的圍棋,不是你學校玩的西洋棋。」
「圍棋?」她似懂非懂。
是把棋子圍起來的玩意兒嗎?都圍起來了那還玩啥?下棋不就是風聲鶴唳的直搗黃龍這樣才痛快,圍起來有什麼趣味,又不是躲貓貓。
「爸,為什麼奶奶住在棋院?」
「因為奶奶在張家當管家,這棋院是張家所有,所以奶奶住在這裏幫忙管理棋院。」
「為什麼奶奶是管家?」
「嗯……」沉吟半晌,馮父思索著該如何告訴女兒這冗長的來龍去脈。
向來聰慧體貼的馮母接話,「管家也是一份工作,每個成年人都需要工作賺錢,就像爸爸媽媽也需要到NASA作研究一樣。」
「那奶奶到美國去,該做什麼工作?她已經找好新的工作了嗎?」
「傻孩子,奶奶年紀大了,該是退休的時候了,所以我們這次是接奶奶到美國享福的,不是去工作。」
「Ie。」馮拾翠會心一笑。
繞過長長的走廊,在繁複的通報引領下,終於找到忙碌的馮家祖母。
「奶奶、奶奶——」她喚著穿著一身日式衣服的老婦。
雖然是第一次踏上台灣的土地,但是在密切的魚雁往返中,馮拾翠跟奶奶的感情好得不像話,況且在爸爸精心準備的視訊工具幫助下,她就是有辦法一眼認出她奶奶來。
「小翠……」老婦人漾出欣喜的笑容,開心的接住往懷裏竄來的小孫女,「怎麼說回來就回來,我還以為要下個月呢!」
「媽,假期臨時又調動,所以提早回來了。」
「先進屋裏去,我得叫人張羅一下待會的晚餐,晚些再跟你們好好聊聊。」馮奶奶拉攏衣擺,準備工作去。
「媽,我跟你一塊去忙。」馮母挽著婆婆的手,一塊離去。
和室留下父女倆,馮拾翠看著祖母的房間,「爸爸,管家也要煮飯嗎?奶奶這樣好辛苦。」
「奶奶不用煮飯,但是她得張羅管理手下幫傭的人,指揮他們工作,就像署長得指揮爸爸、媽媽工作一樣。」
「喔。」她似懂非懂。
馮拾翠在木造房裏來來回回的遊走,隨手敲敲隔間的牆,咚咚的聲響是原木質地的回應。這個天豐棋院給了她新鮮的感覺,想不到城市中滿是方方正正的現代化建築裏,仍有一棟如此古樸的日本建築聳立在其中。
空氣中隱約飄蕩著一股味兒,似是檀木薰香,又仿佛老木屋透出的質樸木香。
「爸,我去外頭走走。」她對這兒的氣味實在太著迷了。
「拾翠,別亂逛,打擾人家可不好意思。」他叮囑著女兒別太好奇。
「我知道,我隻是想看看這屋子。」
馮拾翠套上鞋子,帶著探索的心,在這燈光初點的屋子裏來回的摸索著。
依稀聽見人聲交談,她納悶自語著,「咦,那邊有人?會是在下棋嗎?」
對於那種把棋子圍起來的遊戲,她好奇得很,很想看看是怎樣的一個圍法。
尋著稀落的人聲,馮拾翠走過長廊。這裏每個房間的地板都鋪著榻榻米,榻榻米的味道混著木屋的香,形成這屋子獨特的氣味。看這門前堆了幾雙鞋,她隱身在門後探出好奇的頭,試圖看清楚他們在做啥。
隻見偌大的空間裏,四、五個孩子圍聚成團,每個人的注意力都落在榻榻米上端跪的兩個男孩,成為目標的男孩之間隔著一張小木桌,黑黑白白的圓子兒堆了一桌子,兩人屏氣凝神的很專注,不住的拾起各自的圓子兒持續往桌上堆擺著,每一步,都讓圍聚的人看得直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