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像一個阿米巴形蟲,這個蟲子自我裂變,當電子穿過雙縫後,繁殖成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變形蟲。
宇宙經過無數次這樣的裂變,出現了數不盡的分支宇宙。
人生道路也會出現無數不同的轉折。
——休.埃弗萊特多世界理論。
韓念初在黑暗中穿行了許久,當一縷光線刺入眼睛時,她反射性地閉緊雙眼。
腦中回溯黑暗中的日子,她輕如鴻毛,飄來蕩去,而這一遭醒來,身體卻像綁了鉛。
她又費力地撐開眼睛,環顧四周——火柴盒大小的房子,牆角堆著幾個紙箱,分別裝著書、衣服和生活用品。
她穿的不是睡衣,而是白色短袖帽衫和牛仔褲。
牆壁高處的小窗射進來一柱筆直的光線,照到她碼在床尾的那摞書上。
現在應當是正午,太陽才能從南麵這堵牆的小窗照進來。
這是叔叔韓友德的家。
十二歲她的父母去世時,叔叔韓友德和嬸嬸楊薈文搬空了這個儲物間,讓她住進這裏。
她慢慢地坐起身,腦中閃過何謹修死亡、跟江臨遠的爭吵、蘇錦絕望而瘋狂地殺了她、她像根羽毛輕飄飄地在黑暗中穿行……
一陣流水鳥鳴的聲音響起,她轉頭四處尋找,翻開枕頭,是手機的鬧鍾。
她拿起那部深藍色外殼的低端國產手機,看到鬧鍾下麵的備忘——
兩點,簽證中心補交材料。
她的神色凝重起來,這是她去蘇黎世讀博之前,也就是六年前。
她缺了份資料,必須在今天前兩點前補交去簽證中心,簽證中心才能在瑞士領事館三點下班前送到。
否則就可能因為拿不到簽證,無法按時去學校報到,又要gap半年到一年,誰都不能保證學位還會不會保留。
要補交的資料就放在床尾,鬧鍾是她設定的出門時間。
正當她對當下的情況茫然不解時,門外響起了韓雲秋的矯揉造作的嗓音:“臨遠,你來了!”
韓念初的眉頭一皺,緊接著就聽到江臨遠含著笑意的語氣,“是啊,阿初在嗎?”
韓雲秋婉轉嬌嗲地冷哼一聲,“不在。”
“別鬧,雲秋,”江臨遠仍舊笑盈盈地說著話,仿佛很縱容一般,“我找她有事。”
“有什麼事?”
“一點小事,你別管。”
“討厭!”
韓念初低頭思索,這就是她研究了多年的機器自然語言處理的難題,同一個詞彙在上下文語境關聯中呈現的準確意義。
機器深度學習中,最難的是諸如韓雲秋說“討厭”不是真的討厭,而是撒嬌。
江臨遠的“別鬧”,也不是命令和訓斥,而是鼓勵和縱容。
篤篤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江臨遠隔著門喊道:“阿初!”
韓念初一時沒有答應。
門又連續敲響兩次,“阿初,你在嗎?”
韓念初歎了口氣,這不是七年後,沒有人來幫她應付不想應付的人。
她下床開了門。
江臨遠微笑著站在門邊,穿著襯衫長褲,單手支著門框,身材瘦長,他的眉骨高,眼眶很深,眼眸幽黑,多數時候泛著光彩時顯得溫潤,偶爾也墨黑黯淡,顯得心事重,城府深。
這時候的他,溫潤地微笑。
韓念初語調平平,“有事嗎?”
江臨遠像往常一樣,抬腳要進房間。韓念初卻及時橫過手臂,把他擋在外麵。
江臨遠的笑僵在臉上,“阿初?我有話跟你說。”
“就這麼說吧。”韓念初看了眼假裝在客廳沙發附近找東西的韓雲秋一眼,“我馬上要出門了。”
“這……”江臨遠為難地思索幾秒,又說道,“那我送你去簽證中心,路上再說。”
“不用了,我怕堵車,騎電瓶車去更穩妥。”
“查好路況不會的。”江臨遠體貼地堅持道,“你放心,我一定按時把你送到。”
“不用!”
“我本來也要去趟市區。”
“雲秋!”韓念初突然喊道。
正在偷偷朝這邊瞄的韓雲秋嚇了一跳,叉腰朝她吼道:“幹嘛?”
韓念初說:“你不是要去市區嗎?臨遠也要去,剛好順路。”
“我什麼時候要去——”韓雲秋眼珠一轉,明豔的臉笑開,“臨遠你能帶上我嗎?”
江臨遠一怔,疑惑不解地看向垂著頭的韓念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