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瑞致仕以後,無官一身輕,徹底告別了以往的忙碌日子,遠離朝堂,過上了養尊處優的晚年生活。

最初的時候,還隻是在京城裏時不時陪著自家媳婦兒逛逛街,聽一折子戲,或者在茶樓裏喝一壺茶聽一回書,偶爾也會去郊外的莊子上住上幾日,夫妻倆的日子過得自在又逍遙。

待到來年一開春兒,周景瑞便把家裏的一切事物盡數扔給兒子們,自己帶著三丫南下,忙碌半生,致仕以後終於有時間兌現自己的諾言,陪著媳婦兒去遊曆大美河山。

一路上夫妻兩個走走停停,也不急著趕路,遇到風景好的地方,便尋一家客棧或者幹脆租個小院兒住上一陣子,待到待膩了便再次啟程向另一個地方出發。

如此兜兜轉轉,時光又過了三年,夫妻兩個走過了無數地方,看過無數風景,品嚐了各地美食。

這一次夫妻倆到了姑蘇城,江南水鄉所特有的景色,岸邊垂柳隨著微風輕擺,青石板路上不急著趕路的年輕女子,身材婀娜多姿,隨意的打量著一旁林林總總的店鋪,遇到感興趣的,便進去瞧上一瞧。

三丫一時興起,拉著周景瑞去一家酒肆小坐,江南的米酒喝著甜絲絲的,一邊兒聽著咿咿呀呀完全聽不懂的小曲兒,不知不覺間,一壺米酒已然見底,而三丫已經醉眼朦朧,麵上紅霞密布,一雙星眸裏仿佛汪了一池春水,直把周景瑞看的心尖一顫。

起身用鬥篷將人包裹住,將滿麵含春的人兒藏了起來,三丫有些不滿的扭了扭頭,周景瑞的薄唇輕輕親了親她的額頭輕聲哄道,“乖,這兒的酒沒了,咱們家裏有,回家再喝好不好?”

“真的?你不騙我?”三丫將信將疑。

“真的,不騙你。”

將醉鬼帶回家,安置好了,又哄著喂下一碗醒酒湯,周景瑞才放她睡下。

三丫這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一睜開眼就覺著天旋地轉,捂著隱隱作痛的腦袋呻吟出聲,周景瑞便走了過來,大手輕柔的幫她揉著頭,“可還頭疼?”

“唔……”三丫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

“昨兒個勸你也勸不住,這米酒喝著是甜的,後勁卻足的很,一會兒再喝碗醒酒湯,今兒個就躺著吧。”

三丫哼哼唧唧翻了個身,馬後炮!喝的時候怎麼不知道看著我!

緩了兩日的三丫又恢複了以往的活力,精神抖擻的上街買了許多當地特產,再寫上一封信,托人給送回京去。

收到東西和信以後,陽兒匆匆看過,又遞給光兒,光兒癱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當真說的上坐沒坐相,站沒站相。

一目十行的看完家信,不滿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哥,你說咱們哥幾個是不是都是爹娘撿來的,不是親生的?”

這幾年,從光兒口中聽到類似的話聽了不計其數,陽兒早已經練就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神功。”以免自己的耳朵遭受了荼毒,連腦子也不被放過。

“咱爹致仕以後就帶著娘出門了,這一走好幾年,連家都不回,這老兩口是不是迷路了,已經找不著回家的路了?”

光兒的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滿,更多的是幽怨,見過誰家的爹娘出去玩,一玩好幾年不回家的?

他們是高興了,孩子呢?一個都不惦記了!

而被兒子碎碎念的周景瑞,這一年來身體情況並不太好,咳嗽一直不曾間斷。

平日裏連個傷風都不得的人,咳嗽這麼久都不見好,三丫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便急著想要回家。

夫妻倆退掉租住的小院兒,又將家裏吃不完的米麵油,各種糧和菜分給左鄰右舍後,便動身回京。

一路走走停停,兩個多月後才到家。

爹娘離家幾年方歸,孩子們自是高興,而三丫顧不得同他們多敘話,便派人去請徐明來。

為周景瑞把著脈,徐明的臉色變了。

周景瑞觀其神色,心中對自己的病也有了數。

在徐明的精心調理下,周景瑞的病雖未有多大起色,但也沒有加重。

就這麼過了一年。

一天夜裏,周景瑞咳的越來越厲害,三丫輕輕幫他拍著後背,一陣猛咳以後,周景瑞一口鮮血噴射出去,三丫瞬間便嚇得慘白了臉色。

一疊聲的叫人快去請大夫,自己則手忙腳亂的扶住吐血快要站不住腳的周景瑞。

徐明和太醫院院正幾乎同時進門,兩個人忙了大半夜,周景瑞仍昏昏沉沉的睡著。

他這般情形,已然時日無多,三丫強忍著心裏的悲痛,將孩子們都叫到身邊,哽咽道,“你們去跟你爹說說話吧。”

孩子們在臥房守著周景瑞,三丫獨自坐在外間的椅子上無聲垂淚。

兩日後,周景瑞再一次吐血後,再也沒有醒來,終年六十七歲。

郡王府掛起白綾,帝後親至致哀,又下旨追封周景瑞為榮親王,周景瑞活著時風光無限,過世後享盡尊榮。

周景瑞過世以後,三丫一夜白頭,自此在府中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

十年後,三丫在睡夢中悄然離去,享年七十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