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
“我跟她說了唷。”陸維翔在電話那端向陸維希宣布著。“有關我喜歡她的這件事。”沒錯，他在示威，順便張牙舞爪一下。
“噢……那很好啊……”陸維希的語氣隱藏著一絲激動，他有些遲疑，但仍是故作淡然地答道。
“嗯，沒事，隻是想讓你知道一下而已……”陸維翔頓了頓。“聽說漪潔最近要去日本。”
“去日本？”
“別緊張，隻是去玩而已。”陸維翔低低一笑。“順便讓她考慮一下該怎麼回覆。”
“……”陸維希沈默了下，陸維翔出聲喚他。
“大哥。”
“嗯？”
“你是因為覺得愧對我，才說不喜歡漪潔的嗎？”
麵對維翔突如其來的直搗核心，陸維希一時間不禁語塞。
迅速閃過腦海中的，是從前的無數片段。
他記得，從小時候開始，維翔就總是跟在他身後，他做什麼，維翔也會想做什麼，當維翔被欺負時，他也總是理所當然地以哥哥的姿態在保護著他，漸漸長大以後，兄弟的感情雖不再像從前那樣黏膩，他們彼此卻都知道對方的關心。
他在少年時代是非常活躍的，無論是參加社團或比賽，成績依舊優異斐然；反觀維翔，他成績也很好，隻是個性就低調許多，兩人極端的個性也使得在生活上的交集日漸稀少，一直到大學聯考的時候，由於他毫不考慮地選填自己想就讀的獸醫係，引起家族內部極大的反彈。
身為長子，理應繼承家中的事業不是嗎？更何況他又是這麼棒的人才，居然寧願跑去當那些小貓小狗的醫生，這是多麼怪異突兀的抉擇啊！
就在他為此和長輩吵得下可開交之際，維翔出現了。
那是第一次，維翔由被保護的角色突然一躍而成抵擋在他麵前的人。
“哥哥該做的事，就交給我來完成。”
那是他至今還記憶猶新的一句話。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才注意到，維翔已經不是昔日那個老是跟在他身後的小弟弟了。
他居然也已與自己一般高，眼神中流露著早熟的智慧與篤定。
“哥哥就盡管做自己想做的事吧，這個家，我來幫你守護。”
然後，他也真的放手了，隻因維翔說得那麼理所當然。
到了現在，他還常為自己當年的任性感到內疚，維翔肯定有屬於自己想追求的東西，雖然從沒聽他提起過，但一定有，就像有些小男孩想當飛行員，或者想成為一流的賽車手……雖然不切實際，卻是最遠大的夢想。
維翔卻是尚未開始，便自願跳入那個已被局限的框框之中，從此插翅難飛……
“大哥，你有在聽嗎？”維翔的聲音突然喚回了他飄遠的心緒，將他帶回那個問題裏。
他是因為維翔，才說不喜歡漪潔的嗎？
“何必問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呢？你不都已經跟漪潔告白了？”他故作輕鬆。“我想漪潔一定會接受你的。”
“用說的也許還比較簡單，哼！”維翔不知為何，冷嗤了一聲。“趁這個機會，我幹脆和你說清楚吧。”
“呃？”
維翔呼了一口氣，半晌後緩緩地道：“大哥，老實說，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很可憐？”
“你怎麼突然……”
“唉……”陸維翔在電話那端歎了口氣。“其實我並不討厭現在的生活。”
“什麼？”
“我知道你是怎麼看我的。”陸維翔道：“生活一成不變、工作無趣，沒事還要被爸爸唸兩句，商場上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勞力勞心，平時我也沒什麼朋友，唯一的興趣就是買車換車……”
陸維希聞言，也不禁苦笑，聽到維翔細數著自己寂寥的生活，他也隻能有這種反應。
“不過……”陸維翔突然變了個語氣。“對你是苦差事的這些，對我來說，其實並不那麼讓人難以忍受。”
“維翔……”
“也許一開始，我是有些不習慣，關於家族裏這些繁雜的瑣事，不過那隻是過渡時期而已。”
“可是你……”
“聽我說完吧！”陸維翔道：“要說我沒有自己的夢想，那絕對是騙人的。可是接下這份工作之後，久了，也漸漸體會出一些樂趣，偶爾雖然會有工作倦怠，但也不到想要舍棄的程度，所以，你不必認為我為你犧牲了什麼，不需要有這種念頭。”
“你是在安慰我嗎？”陸維希歎了口氣。
“我為什麼要安慰你？”陸維翔悶笑了幾聲。“你以為我是因為漪潔，才特地打電話給你的？”
漪潔？
“這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陸維翔頓了一下。
“怎麼沒關係，如果你把她拒於門外，隻是為了‘彌補’我的話。”
“胡說！”
“你心虛了。”
短短三個字，直直戳進陸維希心底。
“你到底打電話來做什麼？炫耀嗎？還是……”
“你要這樣以為也沒關係。”陸維翔道：“我隻是要告訴你，假如你曾經有過這樣的心思，我也不會太感激你的。”
“什麼？”
陸維翔低笑了一聲。“畢竟……是你不要的東西嘛！”
“維翔！”陸維希被激怒了。“你把漪潔當成東西？！”
“並沒有，我一直都很欣賞她的優點，所以就算是被你施恩似地拋舍過來的，我也會好好的珍惜。”他故意以譏諷的口吻刺激維希。
“你……”
“話講完了，我要掛電話了。”陸維翔道。
“等、等等……！”陸維希赫然喊住了他。
“還有什麼事？”陸維翔再度將話筒拿到耳朵旁邊。
“我隻是想告訴你，你剛剛的語氣令我心寒。”
“你是指‘不要的東西’嗎？”陸維翔在電話那端無聲地笑了，不過他可不會笨到真的笑出來，挑釁似地，他激著對方。“如果覺得氣憤的話，就來要回去啊，不流血的戰爭就不算戰爭，不是嗎？”
“你在說什麼啊！”陸維希眉頭緊蹙。“我被你搞得頭都痛了。”
維翔的意思是，要他去把漪潔搶回來嗎？
但維翔明明喜歡漪潔，少了自己，情勢隻會對維翔有利不是嗎？但維翔為何又故意激怒他？
“頭痛才好。”
透過他的聲音，陸維希仿佛可以想見電話那端陸維翔的表情。
“真想親眼看到你那種模樣，平常老是笑咪咪的，心裏打什麼主意壓根兒沒人知道，我想漪潔一定也不了解你吧？喜歡你的人真是可悲。”
維翔的話字字句句一針見血，將陸維希辯駁得啞口無言，然而……
“不了解我，還說喜歡我，盲目的愛當然可悲。”陸維希喃喃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