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海心?毒手郎君的親侄女?楚禦庭難掩訝異的回過頭來,他倒沒料到眼前這位看似嬌美柔弱的姑娘便是他允諾叔父要好生照顧的人,而且,他也不禁懷疑淩海心這般大張旗鼓的亮著名號,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他不動聲色,靜坐在一旁,瞧這事怎生發展。不過,他注意到那位左足微跛的少年人與他一般,在聽到“淩海心”三個字的時候,神情大為震動,甚至連握劍手的都微微顫抖著,俊美的臉上更形蒼白了,但他始終沒有抬起頭,仿佛吃完眼前這碗麵才是他最重要的事。
這又是怎麼回事?楚禦庭不是好管閑事的人,但不知何故,這少年人引起他全副的注意,就連淩海心的事都被擠到第二順位了。
客棧中幾位江湖人士發出幾聲譏諷的笑聲,“什麼是五絕門?大師兄,你可聽過?”
“我聽過什麼百變門、萬刀堂,就是沒聽過五絕門,它是什麼來頭啊?這位姑娘是在跟我們說笑吧!”
“就是嘛!小姑娘,掌櫃的都說沒房間了,倒不如過來跟我們兄弟坐坐,也好熱鬧些。”
小婢怒極反笑,“不長眼睛的東西,沒聽過我們五絕門的名號還敢在江湖上混,瞧我讓你們嚐嚐五絕門的手段。”
她正揚起手,淩海心卻出聲了,“寧兒,別胡鬧了,出來時我吩咐過什麼?”
她的嗓音如黃鶯出穀,聽在耳裏舒服極了,可是話語中隱現的威嚴與不容人輕褻的口吻,頓時令客棧中人皆靜了下來。
“是,小姐。”被喚作寧兒的小婢俯身一揖,逕自向掌櫃鹽難,“掌櫃的,既然樓上沒房間了,就給我們找張溫暖的桌子,我們要用餐啦!”
老掌櫃仍是那副愛理不理的態度,“兩位小姐,不是我們不識抬舉,隻是今兒個大雪,店裏擠滿了人,實在沒有多餘的桌子了。”
寧兒四周一望,果然每張桌上都已有客人,有的看似一家人妻兒子女全擠在一塊,有的是江湖豪士,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隻除了楚禦庭和冷麵少年這兩桌是隻有一個人的。
她正蹙眉,楚禦庭體貼的站起身,解了圍,“這樣吧!我跟這位小兄弟同桌,你們到這邊來。”
他很難解釋這是臨時起意,還是早就想這麼做了,總之,他換到這位少年的對麵,不等回答便自行坐了下來,並招呼夥計將他的碗筷搬過來。
對於這樣的安排,少年人不感興趣也不發一語,任楚禦庭怎麼做,他都隻專心的吃他的麵。
“小兄弟,冒昧打擾了,不過,我想你應該不會反對這樣的安排吧!”楚禦庭漾開溫暖的笑容,兩道澄澈的眼光直往對方的臉上盯去,驚豔的發現這位少年比他想像中的俊美,五官精致絕俗,肌膚吹彈可破,隻是少了一層血色,顯得蒼白異常,再加上他瘦弱單薄的雙肩,行動舉止間的不便,在在引起楚禦庭的保護欲。
不語,神色間冰冷淡漠,全然不知在想什麼,心思仿佛飄得很遠了。
楚禦庭笑了笑,不住的勸他吃菜喝酒,盡管他不言不語,仍不以為忤。“小兄弟,這麼冷的天氣,你打算往哪兒去?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和我一起走吧!哦,我叫楚禦庭,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嗯,或許會先回一趟無爭山莊,你的意下如何?”
找到淩海心,在他心裏的重要性竟比不上這個冷麵俊小子,想來可笑。楚禦庭瞧他低下頭默不作聲時,心中不禁歎息,這樣一個年輕的孩子,為什麼有滿腹的冰冷與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淡漠?仿佛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事能吸引他了。
楚禦庭心頭猛地一驚,非常不喜歡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他掏出自小掛在腰上的鷹形玉佩,塞到少年冷冰冰的小手中,“聽著,我知道你不想理我,不過,這塊玉佩你要好好收著,如果遇到什麼為難的事,隻要托人將它帶回無爭山莊,我一定會出麵幫你解決的。”
少年不要,微使勁想掙脫他的箝製,但沒用,楚禦庭的內力比他大的多,瞪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楚禦庭帶笑且溫暖的神情馬上映在他的眼中,令他疑惑了,為什麼會碰上像他這樣的人?熱心到粘人的地步。
愁姨早就告訴他,這個世上的人都是醜陋而可恨的,除了父母親人,沒有人會可憐他,他必須自己學會照顧自己,沒時間自憐,更沒時間理會他人。自小長在深山裏的他,學會的求生法則便是弱肉強食,如果稍有一絲不忍,受傷害的一定是自己,正如他三歲時,為救一隻掉在陷阱裏的小兔子,不小心掉在山溝裏,摔斷左腳,愁姨故意延遲接骨時間,以懲罰他偶發的慈悲心,留下的卻是終身的遺憾……
從山裏回到人世,唯一的目的就是向醜陋的人們複仇!但,怎麼會遇到這樣的人?全身散發溫暖祥和的氣息,笑意盈盈,令他冰冷的心腸為之動搖,這人到底有什麼目的?為何這樣待他?在推托不了,他隻得非常不情願的收下那塊玉佩。
楚禦庭凝目直視,見他雙眸盡是遲疑,也不逼他,自顧自的說下去,“你的內力不弱,想必是自小苦練的,照這樣的氣候來看,這場雪可能會下到初三,今兒個才二十九,還有四天的時間,你想在哪兒休息?可有住的地方?”隨口一問,但他已有得不到回答的心理準備了。
少年抬起頭回視著他,這是他第一回看清這位坐在他麵前大半天的人,“我已經吃飽要走了。”
說話的聲音相當清脆,就像剛學會說話的小娃娃般,說出的每句話都要經過很長的時間思考,令楚禦庭感到欣慰且感動。
“你總算肯理我了,太好了,你要去哪裏呢?可有親人等著,還是需要我陪你一程?”
他實在太心急了,結果,匆匆拋下的這些問題,又如石沉大海般全無消息。
少年站起身,沒有表情的慢步踱向櫃台,行動是遲緩而吃力的,他非常簡緊的問著,“多少?”
老掌櫃還沒開口,楚禦庭便搶上前去,“記在我的帳上。”他挽起少年人未持劍的手,熱切的說:“認識得匆促,不過,我和你相當投緣,這一餐一定要讓我請。”
少年淡漠的瞧了他一眼,又將目光移了開來,“我不喜歡欠債。”
“我也不喜歡,不過,朋友有通財之義,除非你不承認我們是朋友。”楚禦庭劍眉揚得好高,自知這種說法不僅唐突,而且有些耍賴,不過,他對這位少年實在充滿好奇與憐憫,正想盡一切辦法親近他。
少年無可辯駁,喃喃自語道:“朋友?”
在他孤絕的生命中,除了複仇的火焰偶爾提醒他所以存在的意義外,從不在意過什麼,但這個人喳喳呼呼的要和自己做朋友,他真的不知所措了,而且,從這人臂彎傳來的溫暖是如此舒服,竟今他不想揮開了。
楚禦庭鬆了一口氣,“對,我們是朋友,我虛長你幾歲,你就喊我大哥吧!不過,不叫也沒關係,反正我是不太可能放你一個人,你死心吧!”他處理完飯錢這些瑣事後,才發現這趟出來最最重要的事卻什麼都沒做。
“你在這等一下,我馬上就來,別走開哦!”
他才向淩海心那桌,就見到這位少年不發一詞的往外走去,他深深歎了一氣,正拿不定主意去追他還是讓他走時,門口又出現一些黑衣黑褲的蒙麵人。
整日飛雪的天氣,這些蒙麵人竟在這家小店的四周與店內一字排開,擋了這位冷麵俊少年的路!少年見前頭有人,腳步雖然緩慢,卻未停,與這些怪異莫名,且殺氣畢露的蒙麵人正麵對上了。
“小心!”楚禦庭情急之下就要出手,五指拈成劍訣,希望能來得及。
“哪裏來的跛子,滾一邊去。”
蒙麵人大喝之下,五柄長劍齊刺向少年的前胸;少年似乎被嚇呆了,楚禦庭赤手單掌的衝進劍陣中救人,飛快的將他拉到一旁,再退出,動作如行雲流水,姿勢瀟灑至極,眾人眼前一花,楚禦庭和這位少年早已站在安全的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