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府的第二天還是惡夢的延續。
昨夜是哭著哭著不知不覺睡著的,上官蔻心即使在睡夢中也不安穩,黎明時醒來覺得更加疲憊。原本想再躺回床上休息一會兒,負責服侍她的婢女月兒已經來敲門了。
“你醒了嗎?小姐。王爺命我來帶你至書房。”婢女進門後這麼說,臉上沒有半點笑容。
“書房?”上官蔻心下了床,感覺昨天被打了的臉頰還隱隱作痛。“一大早的,王爺要我到書房有什麼事呢?”
“當然是教你讀書識字了。”月兒將洗臉水擱下。
“但是——天才剛亮啊!”
“那又如何?”月兒以不耐的語氣說:“夫子已經在書房等候了,小姐難道還想貪睡?聽說小姐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得學,不勤勞些怎麼可以呢?”
見她這般傲慢無禮,上官蔻心有些生氣。
“你既稱呼我小姐,不應該以這種語氣對我說話吧?”她對月兒說。
月兒聽了不僅毫無悔意,神情反倒更加輕蔑。
“王爺雖要我們喊你小姐,但王府上上下下誰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什麼小姐,你隻是個私生女,出身也不比我們高貴多少。王爺要我們來服侍你,我們不得不從,但你若想自比公主在王府作威作福,我們這些婢女也不是好惹的。聯合起來一定整得你在王府待不下去。”
她說兩句,人家卻回了她一大串,究竟誰是小姐誰是丫鬟,上官蔻心真的很想問問。不過她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人家已經聲明過了,以她寄人籬下又勢單力薄,是絕對無法與她們那“丫鬟聯盟”相抗衡的,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知道了,我換過衣服就會到書房去。”
“小姐要自己更衣?那再好不過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月兒說著就朝外頭走去,到了門邊又停下腳步轉過頭對她說:“是你堅持不要人服侍的,可別又到王爺麵前去嚼舌根啊!”
傲慢的丫鬟關上房門走了,上官蔻心有點茫然,呆了半晌才開始梳洗更衣。她先到父親的墳士走了一趟,在那兒跪了好一會兒,摸摸疼痛的臉頰,努力想逼回眼中的淚水。
“爹!女兒又來看您了,昨天有九王爺和其它人陪著,女兒不能久待,有很多話都沒辦法跟爹說,現在這兒隻有我們父女倆,我們就好好聊一聊好嗎?”
當然了,墳裏的人是不曾回答她的,所謂的聊一聊也不過是她一個人自言自語。雖然如此,上官蔻心還是伸手撫著墓碑,開口輕柔緩慢地述說,將她僅有一點對母親的記億告訴他,也道出她在冰雪原生活十多年的點點滴滴。
“女兒相信您一定是愛著娘的;所以才會拋下一切找尋我們母女,可惜女兒來晚了,無緣見爹一麵,希望爹能在天上和娘重聚,永遠不再分開。”
她傻氣地說,感覺有一陣輕風吹過,就像是父親聽見了她的話,給她的回答。
“要代我向娘問好喔!”她含著淚微笑,繼續道:“爹!女兒也有了喜歡的人,他長得很好看,高高的身子和漂亮約五官,還有銀白色的長發和眉毛,對女兒更是百般珍愛憐惜,女兒想要與他結為夫妻,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又一陣風拂過,上官蔻心仰頭看天。
“爹!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是很悲哀的事,這您最清楚了,如果爹和娘也喜歡昔浪哥哥,答應蔻心和他在一塊兒,請告訴昔浪哥哥,要他快來接蔻心走好嗎?女兒在這裏很不快樂,常常都想哭”
“蔻心小姐!”氣呼呼的婢女月兒突然在她身後喊。“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夫子正在書房等你嗎?四處都找不到人。害我讓王爺罵了一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我隻是來看我爹。”上官蔻心擦擦淚水站起來。
“你爹已經死了,那隻是個墳,隻是塊墓碑!”月兒惡意地說。
“你給我閉嘴!”上官蔻心大聲喝道,她已經受夠了這丫鬟的傲慢無禮。
“你——”月兒被她突如其來的怒氣嚇了一跳,手撫著胸瞪著上官蔻心。
“你別再來惹我,否則我撕爛你的大嘴!”上官蔻心模仿駱昔浪的神情語氣,話說完,還冷冷看了她一眼才走開,忽然覺得心情好了許多。
駱昔浪倏地睜開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依舊沒有上官蔻心的身影,就像前幾回一樣,隻是夢境罷了。他閉上眼睛又睜開,在黑暗中坐起來,視線空洞地投向遙遠的某處,心裏泛起苦澀和疼痛。
她是否感受到他絕望的思念,所以夜夜都到夢裏來看他?
駱昔浪喜歡這麼想,雖然這對他無異是種折磨,他卻甘之如飴。如果白天想她千百回,能喚得她夜裏入夢來,他願意。但是為什麼?她在他夢中總是流著淚,一臉的哀怨神情,每每教他一身冷汗驚醒過來。
他告訴自己那隻是夢,她在王府會很好的,絕對好過她留在冰雪原或是“傲笑山莊”;為了她好,他才放開她;這麼難的事情,他是為她做的,她怎麼還能在他的夢裏哭泣?
駱昔浪下床走到窗前,凝望明月,她的笑臉便出現其中,深吸口氣,就能聞到屬於她的淡淡清香。已經三天了,她的身影無時無刻牽扯著他的心,想起她拉著他的手,神情那般不舍,他真想立刻將她接回身邊,永遠不再放開她,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他不僅沒有付諸行動,反倒越來越畏縮退卻。
像他這樣的人,什麼也無法給她,根本不應該再出現在她麵前。九王爺就是這個意思吧?
駱昔浪苦澀地扯扯嘴角,繼續在望著窗外,直到雞鳴響起,他轉身走出了房間。
“什麼?”稍後,駱夫人房裏傳出她驚愕的低喊。“你要離開“傲笑山莊”?”
“對不起。”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離開“傲笑山莊”?”駱夫人扯著他的衣袖問。
“這——我原本就沒有打算留在“傲笑山莊”。”駱昔浪隻能這麼說。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傲笑山莊”是你的家啊!”
“您別急,娘,我知道這裏是我的家。”
“那你還說要走?”駱夫人神情焦慮。
“我留在這裏不好。”
“不好?你這麼說——你這麼說難道是還在怨娘——”
“不,不是的!”駱昔浪忙安撫母親:“請您體諒我,我想回到習慣的生活環境。”
“冰雪原嗎?你要回到那個冰天雪地的地方?”
“嗯。”
駱昔浪聲音輕柔,態度卻很堅決。駱夫人看著兒子,知道無法改變他的心意,隻得長歎一聲,問道:
“你真的決定了?”
駱昔浪點點頭。
“那蔻心呢?你們的婚事又怎麼辦?”
“不會有什麼婚禮了。”駱昔浪淡然道,臉上完全看不出情緒的起伏。
“沒有婚禮?”駱大人錯愕地抽氣。“為什麼?這是怎麼——”
“別問了,娘,沒事的。”
“浪兒!”
“婚禮延期了,隻是這樣而已,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延期?要延到什麼時候?”
遙遠無期,駱昔浪苦澀地想。不想跟母親多做解釋,他隻是搖搖頭並站起來。
“我這就要離開“傲笑山莊”,請娘代我向義揚和寒梅說一聲。”
“現在就要走?”
“請娘多注意自個兒的身子,如果“傲笑山莊”有什麼事。要義揚燃起狼煙,我看見了便會回來。”
“浪兒!”駱夫人哭著朝他伸出手,駱昔浪則上前擁住母親。
“再見,娘,您保重。”不同於來時的混亂情況,駱昔浪悄悄地離開了與他無緣的家。
上官蔻心的新生活可以說是既充實也孤單,充實的是她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很忙碌,忙著學這個學那個,孤單的則是她的心靈,空虛得一無所依。每當夜深人靜,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房裏,對駱昔浪的思念就如潮水般湧出。
他為什麼不來?為什麼到現在還不來接她?他們不是說好的嗎?他來接她,然後一塊兒回冰雪原去,他答應過的,為什麼卻讓她在這裏癡癡地等?
這幾天她曾不止一次想找王爺問問昔浪哥哥的事,但不論她找誰傳達,用盡任何辦法,所得到的答案都是那些,王爺不在,王爺很忙,王爺正在接見誰,她就是見不到他。她除了繡花練字,就隻能一天又一天地等待,再加上她所遭受到的輕蔑和排斥與日俱增,日子更難挨。
她消瘦了,臉色也蒼白,精神更不好。因為吃得少,睡得也少,會如此也是必然。不過她仍盡量找時間到父親墳前靜坐,那是少數能讓她感覺溫暖的地方。她和父親天南地北閑聊,最常說起的就是她在冰雪原的點點滴滴,雖然這話題總是勾起她淡淡的愁。
在來到王府的一個月後,上官蔻心推開幾個嚐試阻攔的婢女,終於在書房見到了九王爺。
“對不起,王爺,能打擾您一點時間嗎?”她在門外探頭問。
坐在桌前的王爺抬起頭看她。
“是蔻心啊?這個時候你不在房裏繡花,跑書房來做什麼?”
“是這樣的。我有點事情。”
“先過來坐下吧!”王爺指指對麵的椅子。
待她一坐定,王爺便開始詢問有關她的習字刺繡等課程進展如何,她也隻能一一回答,而王爺聽著聽著皺起了眉,似乎對她的學習進度不甚滿意。
“得多花點心思啊!”王爺對她說:“你也算是上官家的千金,各方麵都要有一定程度的水準,禮儀方麵尤其要注意,否則在時時有大官出入的王府可會鬧笑話的。還有,和你談了這麼一會兒,本王發現你遣詞用字仍欠缺高雅,說話還帶著點奇怪的腔調,這樣是不行的,得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