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文玨雲被雞啼的聲音吵醒。

家裏怎麼會有雞?

昨夜的記憶速回腦裏,文玨雲想起這裏是徐家,也記起她的新身份——雲玨。

文玨雲一躍而起,走出門外。

一樓大廳裏,徐天進正在喝茶。

“老伯,對不起!我睡晚了。”

“你起來羅!受了傷怎麼不多睡會兒?”

徐天進的慈祥讓文玨雲忍不住吸吸鼻子,“老伯,你人真好!”養父就不曾對她這麼和顏悅色。

“傻孩子!”徐天進笑笑說:“你趕快去梳洗、梳洗,我讓阿雪帶你去飯廳吃早餐。”

吃完飯,然後呢?

“阿伯,不瞞你說,我在這裏沒有認識的人,我想……”文玨雲心裏為必須利用他的善良感到不安。

“你就放心的在這住下,不用擔心。”徐天進不在乎的說。

第一眼見到她,他就挺喜歡這個女孩。

再說因為當年的事件,讓他們流亡外國多年,嚐盡寄人籬下的苦處,如今有機會幫助別人,自然不能吝於付出。況且,看雲玨的氣質,想必出身不錯。

“謝謝老伯。”文玨雲半是慚愧,半是如意的道謝。

“出外靠朋友,再說你一個小姑娘,能夠去哪裏呢?”

文玨雲笑著說:“老伯,我已經二十五歲啦!”

“二十五歲……”徐天進陷入沉思,“是大正未年出生的吧!我也是在那一年離開台灣的。”

文玨雲尷尬的不知如何接話。一想到養父曾經對老伯所做過的一切,她就慚愧得無地自容。

徐天進甩開沉痛的回憶,清清喉嚨道:

“雲玨,肚子該餓了吧!趕快去洗把臉,準備吃早餐了。”

望著她的背影,徐天進笑了笑。這個孩子跟他真是有緣啊!

☆☆☆

阿雪端來熱水,讓文玨雲盥洗,然後帶她走到飯廳。

“阿雪,你是在這裏工作嗎?”

“是啊!我外公、外婆以前就是徐家的長工,聽我媽說,我爸爸也是。因為中風的奶奶不願意離開老家,媽媽跟我才沒有住在徐家大宅,也因此才沒有……”她略過那段慘痛的回憶,“直到老爺、少爺回到台灣,我們這些受過老爺照顧的人才又回來。”

文玨雲靜靜聽完阿雪的說明,心裏無限欷歔。

若養父不曾利欲薰心,如今又會是怎樣的景況?

“徐家算是大戶人家了喔!”離開台灣十幾年,文玨雲對他們近年的崛起一無所知,但能妥善照料所有長工的後代,想必財勢不容小覷。

“對啊!聽說老爺在大陸白手起家,賺了不少錢,一回來又當上村長。少爺則是在外交部當司長,徐家現在是大裏埕最有錢有勢的人了。”

文玨雲暗暗思量,所以他們是等到政局輪換,不再受製於昔日罪名時,才回來的吧!那麼他們可曾想過報仇?對養父母因病過世的結局會覺得遺憾嗎?

隔了二十多年,他都還惦著要補償受到連累的長工後代,顯見老伯心胸之厚道;那養母要她消去徐禦征心中的怨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徐禦征並沒有因為昔日仇人隻剩黃土一杯,而原諒他們嗎?

言談間,已經到了飯廳。

“小姐,飯廳到了,我先下去忙了,有事您再叫我一聲。”

“好的,麻煩你了。”

讓這家人奉若上賓,文玨雲實在覺得受之有愧。

“雲玨,吃飯的時候怎麼還發呆呢?”徐天進走進飯廳,就看到她端著碗沉思。

“喔!”文玨雲把碗放下,“老伯,無功不受祿,我不能這樣平白無故的打擾你們。我想,就讓我在這裏工作,隻要供我吃住就行了!這樣好不好?”

“你怎麼會這麼想?相逢就是有緣,徐家又不怕多一個人吃飯。更何況,看你的談吐舉止,你應該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吧!”

“話是沒錯,可是我們非親非故,我不好意思在這裏白吃白住。”

“既然你這麼堅持,那……你就跟著我,幫我的忙好了。”她的知書達禮讓徐天進暗暗又加上幾分。

“謝謝老伯!”

“不用客氣!快吃吧!”

☆☆☆

“老伯,你家的建築很特別!”

徐天進含笑等文玨雲吃完早餐之後,帶著她到前廳。

歌德式的兩層樓建築,向後方延伸,築成四合院式的架構。兼具歐式建築的美感以及傳統建築的實用性。

“房子住得習慣就好了。當初家裏人口多,還不會覺得冷清,現在人丁稀少,到處空蕩蕩的,連個談天的對象都沒有。”

文玨雲再次為養父的私心感到難過,趕快轉移話題:“令公子呢?”

“他呀!公務繁忙,整天出差,很少有機會待在家裏,像這陣子就又到南部去了。唉!其實就算他在家裏,我們兩父子整天也說不上幾句話。”

“喔!”文玨雲暗忖:老伯生性樂觀又容易親近,父子倆會無話可說,想必徐禦征一定不好相處。

“沒關係!這段時間裏我會多陪你聊天的。”

“那太好了!”

這時,張嫂拿了封信過來交給徐天進。

“老爺,少爺寫信回來了!”

“真的?”他拿著信,“阿旺呢?叫他來幫我讀信。”

“老爺,你忘記了嗎?旺伯出去收租了。”

“喔!”老人有些失望。眯起眼睛,把信拿得遠遠的欲仔細端詳,可最後還是頹然放下。

“那等阿旺晚上回來,再念給我聽好了。”

“老伯,要不要我幫你念?”

“你認識字?”見文玨雲點頭,徐天進喜出望外的把信交給她。

父親大人膝下:

孩兒因公務在身,尚須延耽。

祈勿念

兒禦征稟上

就這樣?這麼簡潔!他難道不知道老父殷殷盼望他的來信嗎?

相較於文玨雲的義憤填膺,徐天進倒是淡然處之。

文玨雲把信還給徐天進,他微笑把信仔細地折好。

“人老了,眼睛都不行了,多虧有你幫忙。”

“你別這麼說,舉手之勞罷了。你兒子的信一向都這麼簡單明了嗎?”

“嗬嗬嗬!設關係!隻要知道他平平安安的就好了。有時候他一忙起來,好幾個月都沒消息呢。對了!你願不願意幫我回封信?我怕阿旺收租回來太晚了,又要等明天才能回信。”

“當然沒問題!”

徐天進開心的帶著她到書房。

“你就告訴他,家中一切平安,叫他不要擔心。出門在外要多保重自己的身體。”

文玨雲正要下筆,徐天進又再叮嚀:

“我看……還是簡單的寫幾句就好了。”

“像你兒子寫的一樣扼要嗎?”

“對!越簡單越好,信寫得太長會很奇怪。”

“喔!”大概是他們比較羞於表達關心吧!

文玨雲久居英國,習慣有話直說,絕不會含蓄的表達感情。

文玨雲寫好信之後,念給徐天進聽——

吾子禦征:

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汝在外宜多小心,飲食起居不可不慎!

父字

徐天進滿意的點頭,“你的文筆真不錯!以後你就幫我讀信、寫信好了。”

“隻要老伯不嫌棄,我住在這裏的時候都可以幫你的忙。”文玨雲也很開心能夠幫上忙。

幸好養母堅持她不可以數典忘祖,要求她跟著移民到英國的北大教授學中文,才讓她讀寫無礙。

徐天進隨口問道:“未來你有什麼打算?”

文玨雲暗暗一驚,沒想到又兜回這個問題。她腳上的擦傷並不嚴重,況且依她先前迷路的說辭,繼續留下來似乎有些強賴。

她回避老人仿佛能洞悉世情的睿智眼神,避重就輕的說:“我給你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