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間裏的孟逸飛隔著陰暗紗門微笑的看著她們。
有多久沒有看到她露出真心的笑容了?他知道她不快樂,嚴重的自卑感變成自大,在學校裏的汪美麗總是獨來獨往,這樣的她讓他擔心,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尋她的身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留在教室等他一起回家,即使在路上遇到了,也總是低著頭假裝沒看見。黃昏的秘密基地隻看得見他的身影。
如果這是成長的代價,他寧願永遠停留在對著天使許願的那一刻。
“要注冊了啊?”他聽到媽媽的聲音裏有著擔憂,“你媽媽不知道有沒有錢?這樣吧!你先問問她,萬一沒有……再跟幹媽說好了。”
“方便嗎?”汪美麗有些微窘,“孟伯伯也是靠終身俸養家而已,你們自己都有困難了……”
“再說吧,我們再一起想辦法,學校的錢不繳也不行啊!”
汪美麗起身走到門口,“我再看看好了,幹媽再見廠平常麻煩孟家的地方已經很多了,她實在不想再跟他們開口……
孟逸飛靜悄地坐回書桌前。
隱隱約約地,他聽到隔壁傳來唉聲歎氣的聲音,接著是汪媽媽長篇大論的訴苦經。麗麗……她現在一定緊鎖眉頭坐在床上發呆吧?
他傾身向前,把手平貼在牆麵上。汪家的大通鋪上睡著一家五口,而牆邊,是她的位置。
牆的另一邊,汪美麗的確如孟逸飛所料的靠牆坐著。他們家別無長物,不像孟逸飛自己有一間房。她平常寫功課就是搬來矮桌,放在通鋪上,一邊顧著弟弟一邊寫功課。
果然不出所料,媽媽身上也沒有多餘的錢。她不禁苦笑,如果不是義務教育,媽媽一定會勸她不要讀書吧!
倚著牆,總能奇跡似的獲得安定心神的力量。
她在心中暗下決定,無論再怎麼辛苦,她一定要繼續讀下去!
空有美貌的貧家女,除了墮入紅塵、倚門賣笑,還能有什麼出息?
她絕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那種不堪的地方!
總有一天,她會衣錦榮歸,嚇掉所有人的眼鏡,她要成為眷村裏最有錢的人。總有一天!
聽到隔壁傳來她清脆的笑聲,他放心了。將放在牆上的手收回,孟逸飛微笑的想像她燦然笑靨上的深深酒窩。
他早已戀上她的酒窩,在兩人初見的第一眼。
汪美麗從公共廁所裏出來,冷不防的竟看見孟逸飛。
偏過身子,她低著頭穿過窄窄的通道,心頭直n呐悶著,他們家不是有廁所嗎?
錯過身子的刹那,他拉住她的手,迅速地塞人一把錢。
汪美麗不解的望著他,這是他們這幾年來首次這麼接近。他長高了好多,也越見俊挺了……怪不得學校的女同學都迷戀著他。
六年級的孟逸飛足足高她一個半頭,兩人的身形雖然都算纖瘦,然而並肩站在狹小的通道仍嫌太擠,貼靠著的肌膚隱隱泛出異樣的感受,依稀有股女-性的自覺暗暗溢出,為著莫名的情慷。
“你……”不再是兩小無猜的竹馬青梅,聰穎的她突然感到辭窘。
孟逸飛一手捉著她纖細的手腕,一手握住她的拳頭,要她別再推卻。“我媽媽叫我拿給你的,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先拿去注冊吧!”
小巧的拳掙不開他溫柔的掌握,“那你……交了嗎?”六年級還有畢業紀念冊的費用。
“早就交了,你別擔心。”見她已經沒有拒絕的意思,他卻仍然沒有放開手。
汪美麗不由自主地閃躲他專注的凝視,臉頰泛出一抹潮紅。不知道是她還是他,交握的手逐漸滲出汗水,與急促的心跳相互。“麗麗,吃飯啦!”
母親的聲音劃破魔咒,汪美麗迅速把手收回,尷尬的轉身。
“麗麗!”他輕喊。
低著頭,她停下腳步。
孟逸飛對著她的後腦勺輕道:“高年級開始有課後輔導,會比較晚回家,你等我一起走比較安全,好嗎?”
她微微的點頭,沒看見身後的人笑咧了嘴。
母親等在門口,狐疑的看著她臉上的紅暈,“你去哪裏了?要吃飯還找不到人,弟弟都餓了。”
“我去上廁所,肚子痛。”
“喔!”母親漫應了一聲,“快點弄給弟弟吃飯。我去拜托看看能不能預收一些洗衣錢,好讓你明天拿去交注冊費。”
她遞出手中的錢,“不用了,我這裏有。”
汪母十分驚訝,“你怎麼會有錢?”
“是孟……孟媽媽先借給我們的。”
“喔!”母親放心的轉身走回家,“有沒有謝謝人家?孟太太他們一家子對我們還真是不錯。”
“有啦。”她跟著媽媽進門,眼角餘光瞄到孟逸飛也走到他們家,不由得又是一陣臉紅。
汪母忙著絮絮叨叨的念著千篇一律的苦命經,沒察覺到她的異樣。
晚餐時孟逸飛跟孟母說:“對了,媽,我剛剛拿錢借麗麗交注冊費,到時候汪媽媽來問,你就說是你借的。”
“好啊,”孟母向來沒啥心眼,兒子怎麼說她就怎麼做。“可是你哪來的錢?”
孟逸飛聳聳肩,“反正不偷不搶。”
兩仟塊,他參加了兩場黑道大哥的告別式就賺到了。簡單得很,隻要穿上他們發的黑色西裝,神情肅穆的跟著堂口弟兄行禮如儀就行了,工作時間短暫,頂多一個鍾頭。
他不在乎“英年早逝”及“痛失英才”的是誰,重要的是能立刻領到錢。
當然,也會有個萬一的,要是大哥不是自然身亡而是死於非命,那麼是極有可能會引起火拚的。不過,罩子放亮一點也就安啦!
眷村的弟兄們多次鼓動他加入外省掛,可是他始終不為所動。孟逸飛明白自己沒有玩命的本錢,因為心裏有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