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年輕人
李宇春
她坐在鏡子前等待化妝。薄薄的一個人,手腳都很纖細,窩在椅子裏,有點像廣場上的鴿子,溫和而警惕。亞麻色的頭發,很襯她的白。黑色板鞋,青靛色收身工裝褲,熒光黃T恤衫,裏麵是白色吊帶打底,亞洲潮人的範兒,時尚但不囂張。衣裳被她收服,顯得一派家常。剛醒,還沒開始工作,她還沒進入狀態:這個樣子的她,也許是最真實的她,並不顯得很快樂。高大的椅子淹沒了她,從背後看,隻露出一點點頭發,像一個小孩。
她是李宇春--這個時代最具吸引力的名字,大毀大譽集於一身,盡管很多人不承認但是這已經是一個事實:她將被記錄在曆史上,她已成為時代的麵孔,不管是作為一個明星,一個符號,還是作為一個現象。關於她的一切,無論好壞,都被無限放大和過分聚焦。她是一個切口,也是一個入口:西方嚐試從她來解讀如今的新興中國;上一代嚐試從她來理解奔來的新一代;八零後希望用她來表達態度,發出聲音;女人讚美她,終於可以從男性審美中解放自己;男人詆毀她,她是一個大眾偶像並且是一位女性,但居然可以不搔頭弄首,賣弄性感。對很多人來說,她的存在,就是一種反叛;對很多人來說,她的存在,就是一種冒犯。她被全世界吹噓,期待,抨擊,猜想。唯一肯定的一點是:我們對她,其實了解得很少。
口頭禪:我是一個年輕人
她說:“我是一個年輕人,這是我最近一個星期的口頭禪。”
她確實很年輕,到目前為止,她才二十五歲。作為一個傳說,她早已流傳,但是作為一個成年人,她尚未成形。話題從她的貓開始,一隻叫多多,一隻叫貓頭,講到它們,她的麵孔開始發亮。她喜歡《喜羊羊和灰太狼》,同時反問:“我是不是很低幼?”說到穿著熊貓服跳舞,她就樂了:“真好,你看得出是熊貓。很多人告訴我說那是豬。”她不喜歡瑜伽,也不喜歡茶館,理由是:“那是上了年紀的人的愛好。”也許對她來說,那種生活代表了安穩,休閑和中產,同時,也代表了沉悶和平淡。每一個二十五歲的人,都像太陽,向外發散,努力上升,無法想象靜止和凝固。
二十五歲,是一個微妙的年紀。已經不是女孩,還未變成女人。仍舊很年輕,但是開始承擔責任,承擔期待,也必須麵對人生的殘酷和無奈。從這個角度來說,“我是一個年輕人”,是一種提醒,對自己的,也是對別人的。比如問她是否想過文身,她會說:“作為一個年輕人,這樣想很正常。”這時,這句話成了聰明的回避。
而這一點,又恰恰顯得她與一般的年輕人不同。她格外沉著大方,謹慎小心。待人接物,有一份溫潤舒泰。她謹慎,任何關於生活細節的提問,她都會當心,不要暴露太多私人的信息,而關於觀點的提問,她則會當心,不要透露過於鮮明的態度。那份大方,則是她麵對訪問的起初,她攤開手,直視著你,一種開放的姿態,說:“來吧!”她謙遜,問她:“是否想培養一個屬於你自己的舞團?”她會說:“不,是舞團在培養我。他們每一個都比我棒。”拍攝外景,出了點小意外,她像一位將軍一樣,拍拍身邊的人,說:“SMILE!不要緊繃繃的。”她說著大步走出去,鬆弛,溫和,盡管她不是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迎接她的未必全是善意。那種成熟和鎮定,超越了她的年齡。
有時,“我是一個年輕人”,也是一種自我鼓勵。還年輕,一切來得及。她會說:“很多人覺得我的音樂,演唱會或者我不夠好,歡迎大家把不滿意都說出來,提意見,怎麼都可以。但是不要輕易說‘失望’。因為失望,是一個很重的詞,我聽了心裏會一沉。”
畢竟,她還隻是一個年輕人。
她語態:我要……
拍照中,發現她用一種獨特的語態,獨屬於她的。在拍照前,和攝影師短暫溝通,她會希望迅速了解整個狀況:什麼景別,什麼動作,什麼神態。這時,往往一般人會這樣提問:“(你)要我幹嗎?(你)要我怎麼做?”但是,她會提問:“我要幹嗎?我要怎麼做?”
“我要……”是一種非常積極、非常主動的語態。
是的,李宇春身上,這種“我要……”的精神特別明顯。她不會任你隨意擺布,雖然她非常配合。她會選擇就穿自己的褲子來拍照,因為“顏色都有一點青藍,比較搭配這件外衣”。攝影師叫她旋轉一圈,她會說:“我不想轉。”當你叫她凝神望著一個茶壺,她會說:“你們會不會在下麵寫:這是古董?”叫她抬頭望樹,她又會笑著說:“回頭會不會在樹上P出一個鳥窩來?”她有一種魅力,就是讓眾人變得輕鬆愉快。她笑著,調侃著,隨意隨機,但是從中隱隱透露出她的意誌:不希望被庸俗化,不希望被平麵化。她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美--雖然她不會強迫你接受。
也許,正是這一份“我要……”,使她在短時間內學習打鼓,吉他,鋼琴,貝司等多種樂器。使她嚐試作詞,編曲,剪輯,錄音,嚐試製作專輯,甚至嚐試導演演唱會。她像一個頑童,暑假那麼長,光線白亮,必須找很多很多東西來填滿。眼前有一棵巨大的音樂之樹,結滿了各種果實,她忍不住攀爬到樹頂,俯瞰自己的領地。是的,她喜歡從“全景”入手,了解整個音樂製作流程,了解自己身處其中的音樂工業,了解每一個細節和細微的知識,然後,她將更明白,自己的優長和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