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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山又叫曆山,隻是從不同的人的口中說出,發音有些許差異罷了,當然,烈山更為標準,仿佛是當時的官話。
烈山不是一座山,是一個城市,這城市是沿山而築,不大,那些房子多是土石混合,茅草覆蓋。也算不上繁榮,因為這裏不是什麼交通要道,離王道也有一段距離。
烈山也沒有什麼很特別的作物或是特產,隻是周邊有一些田地,這些田地屬於烈山氏的,每年收成的時候便按照綏服之地的稅法,繳納給諸侯,留下的便給族人分食。而城裏,便將製作的物品,換取一些糧食過日子,基本處於以物易物的地方。不是特殊的情況,他們甚至連刀幣都沒有摸過,別說金幣了。因此,雖在綏服之地,其實,還是一個比較原始的聚居地。
這裏的最高長官,既不是城主,也不是什麼諸侯王公,也就是一個族長,烈山氏的族長,但你還別說,周圍的諸侯想要吞並或改造這座烈山城,一聽說它的地望背景,便早早的打消了他的念頭。
因為,從這裏出去的,或是有關聯的族氏,在當朝都是赫赫有名的,比如朱襄氏,比如隗騩氏,而新近的這烈山城的烈山氏,則是朱襄氏的一個旁支。
其實,現在說烈山是一座怎樣的城池,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因為,隨著一聲巨響,這座城池便和烈山弇一起閉上了眼睛。
那是一望無際的黑,黑得你不相信自己的存在,於是,你會四處尋找光明,就像飛蛾一樣。弇這樣想著,便感覺自己在飄動,是沒有知覺的飄動,仿佛脫離了樹枝的葉片,或是逃離了肉體的靈魂。怎麼可能呢?他想,剛才還是好好的,什麼鬼!他再一次想起將信將疑的火教,他祖父信奉的火教,他父親信奉的火教,他不是一個實在的神,而是一堆火,此前是一堆木頭,此後是一堆灰燼。但他的祖輩,父輩總是淚汪汪的望著這堆火對他說,你要相信,這是我們來的地方,也是我們將要去的地方。怎麼來他不知道,怎麼去,他倒是見過,祖父死的時候,就是坐在木頭上被燒化的,一股烤肉味,但不是引起人的食欲的那種烤肉味,如果是的話,他一定會破口大罵這一堆火焰的,但不是。他可有可無的飄著,然後試著在心裏大喊一聲:火,我要火!
神奇的事情出現了,就像當時上帝說要有光,於是便有了光一樣。他的眼前出現了一苗星火,弱得就像鬼火一樣,或明或暗,斷斷續續,老讓人擔心馬上會熄滅似的。但至少有這一星火苗,這就夠了,他想,無論去哪裏,有這一星火苗,比任何的慰藉都來得及時而且溫馨,這就是信仰吧,他想,這就夠了。
火苗在起伏,仿佛穿過一條長長的隧道,忽然,眼前亮了起來,那種亮,不是視覺的亮,是意識的亮,沒有色彩的亮。就像人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的亮。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廣場,廣場上站滿了一排排整齊的巨人,巨人的身體是通透的,赤裸的。他們一個個肩扛著粗大的繩索,連繩索也是透明的。他忽然想看看自己的手腳,看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可能也是透明的吧,有關係嗎?
忽然,他聽到一聲整齊的呐喊,喊什麼?聽不明白,然後便聽到巨大的紮紮的聲音,看對麵的濃黑的山體上,高高的山體上,山體的上方還跪著一尊岔開雙手仰首問天的巨人。紮紮的聲音越來越響,忽然,山體的中央裂開一條縫隙,強烈的紅光從縫隙間爆射而出,如果有眼睛,那一瞬間已經瞎了,如果有軀體,那一瞬間已經融化了,但他依舊存在,依舊欣賞著這這壯麗的一幕,這說明了什麼?還能說明什麼呢?
那巨大的石門越開越大,越開越大,轟隆隆的聲音震撼著靈魂,然後便是一團火球,準確的說,是一團燃燒著的鐵球,從石門裏滾動而出,落向巨大的峽穀,長長的峽穀,你甚至可以感覺到那峽穀的底部是一條光滑的巨大的拋物線軌道。那燃燒的鐵球落進軌道,滾動,越來越快,而後沿著峽穀飛速上升,呼的一聲拋向空中,啊!那不是太陽嗎?太陽啊!火,我的神。
忽然一陣劇痛傳來,從四肢傳來,從每一根神經傳來,所有的骨頭都散了,他要用痛苦去接合那些骨頭,有一些是斷裂的,比如肋骨和腳腕的骨頭。是什麼在拉動他的臂膊,拉動然後甩下,輕點,這是人,啊我的肋骨,我的腳。他媽的輕點,他在罵著。可是嘴巴張不開,眼睛張不開,渾身都動不了。他試圖著張開嘴巴,覺得嘴巴裏塞得都是草。他喉結動了一下,最終還是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你聽到他說什麼嗎?”一個細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女孩的聲音。
“有嗎?”一個男孩的聲音。
他又感覺到四肢被牽扯,骨折,錯位,撕心裂肺的疼痛,靠,什麼鬼,讓我舒服一點死去吧,火神啊!他幾乎痛的淚奔。他感覺嘴裏的草被蠻橫的拔了出來,連帶右邊的一顆門牙。這天殺的,他想。這時,胃腸裏麵一陣抽搐,就像養著無數的螃蟹,用它們的鉗子夾著你已經很薄,很敏感的胃壁一樣,這天殺的螃蟹,他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