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紀蘭供述這段過往的時候,付誌的心情和當初聽到處長說到那些的時候完全不同。或許是因為這兩個人本來的立場以及出發點就不同,即便紀蘭的語氣很唏噓,聽完了她說的種種,付誌隻覺得憤怒。

一直到回到檢 察院,他的眉頭就沒鬆開過。

王姐在旁邊笑了一下:“以前都沒發覺,你還挺情緒化的。”

合作了這麼長時間,印象裏這個年輕人總是漫不經心慵懶無謂的調調,做事仔細但是從沒見過投入多少精神。

也隻有最初剛見到他進檢 察院的時候,才似乎有過那麼一陣不太一樣的狀態。

付誌有點尷尬,他推了推眼鏡:“王姐別笑話我了。”

“這不是笑話。”

王紅搖頭:“做檢察的,沒有這點情緒化是做不好的。不是你永遠理智才說明你能夠看清楚問題,誰在遇到這種案件的時候,都沒辦法做到泰然處之,這是個人三觀的問題吧,我之所以喜歡做檢察官,也是因為每次這種感情上的共鳴,都讓我覺得我自己所做的,是一件代表了很多人在說話的工作,我是在為那些沒辦法將這些說出口的人在說話。”

她感慨的斂下視線,然後微笑的抬起頭看著付誌:“付誌,你會是一個好檢察官。”

站在她對麵的付誌也笑了:“嗯。”

想當然,案件的審理過程很艱難。

推進的速度很慢。

紀蘭認罪了,白常民卻不是一定會被逮捕。

至少,他的批捕令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簽的。

有人希望案件到紀蘭這裏就截止了,所以拚命的在阻止他們案件的審理進度。

鑒於這種局麵,辛健找了幾個記者,進行了幾次專訪。

訪問的對象不是他自己,而是紀蘭,曹峰還有王紅。

最初的法製媒體是不肯刊登這樣的專訪內容,至少,在了解涉及的人員有白常民這樣的人時,果斷的拒絕了辛健。

最後幫上忙的是李磊。

第一家將巫世國的案子放在頭版的,是檢察係統的報社。

負責人就是李磊的父親。

這種事情永遠是一種連帶的煽動性,在檢察報出了這樣的采訪之後,相關的法製傳媒也陸陸續續有幾家願意配合了。

沒有之前辛健那件事擴展渲染的快速,但是一點點,能感覺到有所進展。

甚至,後來驚動了相關的係統部門來了解情況。

之前對白常民有所懷疑的涉嫌案件都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接二連三的爆出來,努力了半個多月,終於高檢簽下了白常民的逮捕令。

去抓人的那天,辛健和付誌都去了。

負責逮捕的是莊一偉和錢真所在的刑偵隊,在現場宣讀逮捕令文書的時候,旁邊甚至有人在低聲咒罵。

那一刻,付誌和辛健才算是真正的鬆了一口氣。

他們在之後去了醫院。

在莊一偉的病房,將這個案子的所有細節以及白常民被逮捕時的反應,都詳詳細細的告訴了莊一偉。

當時付誌總覺得莊一偉的手動了一下,不過沒有什麼理論依據。

至少在他們離開的時候,病床上的人依然沒有什麼起色。

吃完晚飯,兩人又去了趟看守所。

他們去見處長。

對方顯然是已經得到消息了,看見他們的時候,隻是不住的點頭:“我沒有看錯人……很好……很好!”

處長笑的很欣慰。

他甚至不在乎關於自己到底會被量刑到一個什麼程度,隻覺得輕鬆了很多。

那天晚上,付誌和辛健在看守所陪著處長聊到了大半夜。

看守所因為知道兩個人的身份,所以通融了一下規定。

聽著處長感慨當年的種種過去,還有最初付誌和辛健剛進檢 察院時候的一些表現,錯漏,三個人不禁都笑了。

說到白常民曾經試圖用處長威脅付誌他們那段,處長愣了一下,隨即有些氣憤的皺起眉:“還好你小子識相,沒有答應。”

他這話是對著付誌說的,還是一貫的語氣。

辛健突然就笑開了,哪怕是在看守所這樣的地方,竟然覺得前所未有的自然。

臨分別的時候,處長抽著辛健遞給他的煙說:“別擔心我這邊的問題,既然做了,就得為這些事負責,我對不起那些被害人和他的家屬,受什麼樣的刑罰都是應該的,問心有愧的日子不好過,現在在這個看守所裏,才是我真正睡覺睡的踏實的時候。”

他笑著跟辛健和付誌揮了揮手:“你們兩個給我好好幹,不準丟我的臉!在這之前,我每次看見檢徽的時候,都覺得很汗顏,但是我總能跟人說,我調教出兩個很好的檢察官,你們要繼續努力聽到沒有,別因為這次的事就給我得瑟開了,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處長後麵的聲音是哽住的。

付誌眼底一個勁的泛酸,忍了半天才長出口氣點點頭:“我們知道。”

“嗯。”

處長一直到被帶出會見室,還是笑著。

渾身都籠罩著一股放鬆的滿足。

在他已經快要踏出門口的時候,辛健在後麵突然揚聲說了一句:“處長,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們最尊敬的人。”

這句話沒能讓處長回頭。

他隻是僵直著背影搖了搖頭,然後就走了。

辛健和付誌站著目送他離開之後,依然停留了很久。

不為什麼原因,隻是覺得有必要這麼做。

司法考試查分的時間跟常威的開庭是同一天。

所以辛健在聽完了曹峰的庭上陳詞之後就拉著付誌走了。

他非要付誌查分。

“你打個電話不就行了,幹嘛非要回家查?”付誌一路被拖著的時候還很不滿意,他很想把庭審聽完。

辛健倒是無所謂的態度:“曹峰要是都這樣了還不能把常威完結的漂漂亮亮的,就是廢物。”

一邊說,他一邊打著方向盤倒車出停車場:“這才哪兒跟哪兒。”

付誌忍無可忍的翻了個白眼:“幸虧曹峰不在這兒。”

辛健永遠是以打擊曹峰為樂的,算是種惡趣味,而且永遠是變本加厲。

正說著,李磊的電話打了進來。

“我說你們兩個又去哪兒約會去了?我上次跟你倆提的訪問的事你們考慮好沒有?”

電話裏那邊的聲音還是一貫的吊兒郎當,付誌揚了揚眉,看向旁邊的辛健:“李磊問訪問的事。”

辛健連半秒猶豫都沒有:“不去。”

倒是幹脆。

沒辦法,付誌隻能原話重複了一遍,立刻,李磊在那邊就炸開了:“我靠!不是吧!你們就這麼過河拆橋的?當初用得著的時候就差沒催死我了,現在我老爹親自開口要求的你們竟然敢拒了我?”

連辛健都聽到了李磊的叫囂,沒什麼壓力的拿過付誌的手機放在耳邊:“此一時彼一時,何況采訪的內容也不一樣,我對這種專訪沒興趣。”

“誰他媽的管你有沒有興趣,我告訴你!這幾個采訪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不然大家連兄弟都做不成,你別以為……”

那邊李磊還在絮絮叨叨的嚷嚷,這邊辛健直接把電話扣了。

然後扔還給付誌:“關機吧。”

“你不怕李磊跑到你家追殺你?”

辛健咧嘴一笑:“咱們兩個對他一個還怕打不過他?”

旁邊付誌揚眉:“你不要老逼著我做助紂為虐的事,會有報應的。”

“你說錯了,這叫同仇敵愾。”辛健的心情很好,順手打開了音響,路上又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有些滴落在車窗上,蒙了視線。

付誌想起白常民和紀蘭的庭期不禁感慨了一句:“總算是把白常民送上法庭了。”

上次他看了一眼好像是下個星期。

王姐這幾天都忙死了,上次約時間吃飯都擠不出空檔。

“交給王姐和趙哥沒問題的。”辛健笑了一下,雙手跟著音樂很小幅度的打著拍子:“這次白常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難逃製裁。”

處長的案子也已經結了,被判了一年半。

他們兩個有空的時候就會去看看他,老人家精神不錯,他們特地交代過,在裏麵倒是反正不會受什麼委屈。有一次他們去看人時候還遇到了處長的妻子,看起來也還可以。對於處長做的事,她看的很開,態度也很理解。

“既然是他自己做的決定,我不會多問什麼。”處長的妻子當時態度很平靜的跟付誌這麼說。

任何時候,有家人的支持,總歸是一件好事。

付誌和辛健看著處長和家人見麵的樣子,都覺得也算是這件事最後的一些安慰。

雨還是慢慢變大了,比剛才密集了很多,辛健打開了雨刷。

眼前的雨刷一下一下的晃過,付誌靠在旁邊看著前方被雨痕扭曲化了的道路,聽著耳邊的音樂又開始犯困。

沒等辛健察覺,他直接睡了過去。

他沒有辛健那麼擔心成績,畢竟考試是他自己去考的,到底是什麼樣,他多少心裏有點數。

檢察長在後來他離開高檢的時候,找他談過一次話。

了解到他今年的司考把握還算大,當即就問他願意不願意調到高檢。

“但是我就算通過了司考,也還不能立刻做檢察官。”付誌永遠是比較理智的那派人,很清楚眼前的局勢和自己所處的立場。

檢察長當時笑了一下:“高檢也是需要助檢的。”

“讓我考慮考慮吧。”

“好,等你成績下來的時候,給我答複。”

那次的談話,付誌並沒有告訴辛健。

他之所以在是否去高檢工作這件事上猶豫,主要也是考慮到他跟辛健兩個人這種特調所會引起的注意。

既然已經決定做一個檢察官,他也有自己做事的原則和方法。

一直在分院這邊也沒什麼不好的。

至少可以一直參與到庭訴的過程當中,對他來說要好過成天埋首在辦公室做案件審查。

辛健開了一會兒車才發覺他又睡著了,叫了兩聲叫不醒他,隻能無奈的搖搖頭,把車裏的空調給關了。

前麵是紅燈,他停下車,視線往旁邊飄的時候,意外的看到了一條挺熟悉的街道。

就是之前他跟付誌很喜歡散步的那條。

有家影院,永遠上映著稍微過時了一個星期的電影,對麵是一家麵館。

他下意識的把車開過去兜了一圈,中間沒有停車隻是很小的繞了一個圈子。

回想以前走這條路的時候,他還沒有想到會有一天跟付誌會變成這樣的關係,這中間會發生這麼多的事,等到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塵埃落定之後,辛健有一種很唏噓的感慨。

人生的選擇很多時候都很微妙。

你永遠不知道所謂的岔路口如果選擇了另外一條會是如何。

依照他的邏輯,隻要是做了,他就不後悔。視線轉向旁邊靜靜睡著的付誌,辛健眼底漾開一抹溫柔,然後緩慢的擴散成一抹笑意。他稍微提高了一點速度,把車直接開到了樓下。

沒有急著叫醒付誌。而是微微在車入庫之後,把對方的車座放下,然後湊過去掰正對方的臉一點點的淺吻著。一直到感覺付誌睜開眼睛。

付誌大概是剛醒的緣故,還有點茫然。感覺眼前放大的這張臉是辛健,付誌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話就又被對方的唇憋了回去。然後就感覺是一路延綿而下,腰間的腰帶直接被解了。

“我靠,你不是瘋了吧,在車裏?”

掙紮了一下想起來,結果被辛健一把按了回去:“這車隔音效果一般,你可得克製點。”

“克製你大爺!”付誌咒罵了一句:“你不是趕著回家查分麼?”

“看你還睡得著就知道肯定沒問題,一會兒查也無所謂。”

辛健一邊說一邊手探進了付誌的內褲裏麵,對方輕哼了一聲,這個姿勢讓他不是很舒服。

等到辛健把他的衣服脫的差不多了,已經快到最後一步的時候,他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

辛健直覺反應是不搭理。

他盡力分散著付誌的注意力,想要讓他無視旁邊那個有些吵嚷的聲音。

但是付誌掙紮著還是把手機拿了過來。與此同時辛健的慢慢的插了進來,逼得他毫無意識的按下了通話鍵。

耳邊的女聲溫和有禮,帶著點祝福的語氣告訴了他一個消息。

下一刻,他掛掉手機的同時攥緊了辛健的胳膊:“……你他媽的停一下行不行?”

不是他非要爆粗口,隻是辛健實在太挑戰他的忍耐底線。

一直在他身上作威作福的人終於有點不甘願的停了一下,眼底訝異的欲火毫不掩飾:“有事快說。”

“莊一偉醒了。”

付誌說完就覺得辛健動了一下,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兩個人的聲音都帶著那麼點情動時候的顫動,辛健頓了一下,然後笑了笑:“好消息。”

然後俯下頭吻住付誌平穩而堅定的動了起來。

在聽到耳邊很輕的呻吟後,他用額頭抵著付誌的額頭,眼底盡是笑意:“一會兒我們去醫院看他。”在加快頻率之後,又補了一句:“等我們幸福完了之後。”

始終,這個世界還是有奇跡的吧。

莊一偉最後能醒來,至少說明了最終的結局依然是充滿希望的。

以後的生活,其實還很漫長。

對於付誌和辛健來說,身邊一直站著彼此,就是他們麵對以後一切的力量。

一個人分享了你人生中最精彩的一頁,然後在以後的日子中,都將與你不離不棄。

辛健覺得這就是幸福了。

不需要太多溢美的辭藻,也不需要轟轟烈烈的山盟海誓,隻要是在對方需要的時候,堅定的能夠握住對方的手,已經足夠。

他們認認真真的生活,堅持著自己的原則和尊嚴,共度著事業和生活中的困難,有爭吵,也有妥協和退讓。

就這麼。

一輩子……

番外1 錢真和莊一偉的故事

“這天熱成這樣,是要死人麼……”錢真一臉受不了的靠在欄杆前麵,太陽頂頭的曬下來,感覺渾身都要被烤熟了,身上的警服後麵大概濕透了,悶的他想當眾脫衣。

人來人往的街頭,他煩躁半眯著眼睛,四處遊走的視線偶爾落到麵前的網吧裏,但是沒過幾分鍾又受不了的移開。

等了半個多小時,裏麵他等的人終於出來了。

“我還以為你在裏麵戀愛了!”

迎上去,錢真手裏的帽子臨時充當了扇子,不停的搖晃。

莊一偉對這種不著調的對白隻是挑了下眉:“你這是寂寞了還是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