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逝:紛亂的淚,瘋狂的世界(1 / 3)

搗練子

蓮正斷,

藕絲連,

父子情長今日還。

話裏雖多幽恨意,

內心恰是幾重歡。

沈落薇離開已經三天了。這三天過得如嚼蠟般無味。若現整天隻言不發,要麼坐在門前的蘆葦塘邊發呆,要麼站在外房盯著那幅畫出神。而我呢,趁有靈感的時候,完成了那部長篇小說,寫完後,我將它小心翼翼地存放進抽屜裏,把自己燃燒的記憶永久地收藏起來。其他時間我都在看書中度過的,雖說眼睛盯在書上,但我的心遊離在遙遠的地方。

電視機裏正播放著一首《天使戀人》的歌:

蟲兒閃著螢光,雁兒飛向遠方

一路有你陪伴,一路有星光

走過每個地方,走過每個村莊

一路有你陪伴,一路有天堂

雨不下了,天空晴了

風兒也帶著快樂一起來了

真的好想和你一起展翅去飛翔

飛到愛琴島的海邊一起看斜陽

讓自己的愛情不再四處去流浪

讓天使收起翅膀陪在我身旁……

若現在歌聲裏突然哭了。那種難以形容的複雜的哭聲浸透在音樂之中。我知道,他內心絞痛著,或者他依然根深蒂固地沉浸在和她私奔的念頭裏。因為他在乎沈落薇,正如他以前對我說的,他愛她,從幾年前的毛孩子開始!

媽和姐姐也都已經知道關於沈落薇的事,她們感到可惜和同情,也有點抱怨。確實,殺人總是不明智的。昨天,公安局的人來調查過一次。我咬咬牙,撒謊說從暑假見麵之後就沒再見過她。若現也隱瞞了那次和沈落薇的對話。

公安局的人懷疑地看了看我們,說了些諸如有她消息後一定要通知他們或是配合他們工作之類的話就走了。看來,沈落薇並沒有聽從我的意見去自首,她逃走了嗎?難道她還有其他人要見嗎?

今天傍晚的時候,下起了一場紛飛的大雪。如此壯觀的下雪場麵,在南方是很少見的,但並沒有引起我們的雀躍和驚喜。下雪天總是黑得過早,家門口那盞本來就比較暗淡的路燈,在紛紛揚揚的雪片撞擊下,成了黃色的光團,縈繞著一圈氤氳的水汽,燈光就更柔弱了。

我不顧媽的勸,像個精神病般跑到院子裏感受雪片無聲無息從天穹往大地上漫灑。雖然沒有月亮,但朦朧中,我仿佛是看見了天上月桂樹的落葉在沒完沒了地凋落……

突然有人推開院門進來,是賈林哥。他的頭發上、衣服上已經落滿了雪,鞋子上更是厚實的一層。我以一臉的詫異迎接了他。

“姐,賈林哥來了呢!”我衝屋內大喊,一邊將賈林哥帶進屋子,招呼他坐下。

先出來的是媽,她一臉笑容地拿了塊幹毛巾,交給賈林哥。賈林哥客氣地接了過來,擦去了身上的雪。媽又是拿水果,又是遞茶水,倒弄得賈林哥不好意思了。

若現依然躲在他自己的房間裏不肯出來。姐穿著一件淡紅色的上衣,很漂亮,有點古典美女的意味。這讓我猛然想起姐在戲曲舞台上的形象了,一想到那出《春香傳》,我就再一次莫名其妙地感動起來。

姐安靜地坐在賈林哥的對麵,低著頭,矜持地擺弄著衣服上精美的紐扣。雖然她並沒有迎合賈林哥的正視,但我可以肯定地說,在姐的內心裏此時翻騰著一股巨浪,情感的小舟正在揚帆而起,努力地構想著要將這隻小船駛向何方。哪裏是她真正的港灣,沒有颶風,沒有巨浪,隻有一片溫存而柔和的愛?她有指南針,她明知道賈林哥才是她的港灣,但誰也不知道她是否是一個好船長,能否掌握好方向,使船駛入安全的港口!

我坐在一邊,也找不出打破這種無言的僵局的合適話題。倒是媽,滿臉堆笑地坐在了賈林哥的旁邊,親手為他削了一個蘋果,遞給他說:“什麼時候回來的?”

“一小時前剛到。”賈林哥接過那個蘋果,感謝地望著媽,回答道。

我清楚地覺察到姐的身子輕微地顫動了一下。一小時前到的,現在就出現在我們家了?我笑了,可見在賈林哥的心裏,姐姐占了多麼重要的位置!

“那,你到過家了嗎?”媽問。

“到過了。”賈林哥回答道,“剛吃了晚飯,就……過來了。”

姐姐再一次不明原因地顫動了一下,手指依然玩著那紐扣,可是她心裏在想什麼呢?可能她的心裏已經一片混亂了,什麼思想也沒了。

“賈林,工作還順利吧!”媽還是在泛泛地問著。媽似乎早已經把賈林哥當作自己的兒子了。

“伯母,挺好的呢!”賈林哥接過那個蘋果,感謝地望著媽,回答道。

“媽,賈林哥現在已經是公司的副總經理了呢!”我插嘴道。

媽滿意地笑了,看看姐姐,又看看賈林哥,然後對著我說:“你賈林哥人好,以前和你姐一起上初中那會兒我就這樣說的!”

姐紅了紅臉,沒有說話。賈林哥呢,雖然吃著蘋果,回答著媽一連串的問話,但他的眼睛一直沒從姐身上挪開呢!我早就覺得,他的眼睛是那麼特殊,像一口深井,裏麵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泉水,尤其是望著姐的時候,分明有種動人的光亮在裏邊呢!

媽看懂了賈林哥眼神裏所浮現的心思,於是清了清嗓子,對賈林哥含著笑說:“賈林啊,來,去若雯的房裏坐坐,你們倆好好說說話。我呢,就不能陪你們了,還得做兩桶豆腐呢!”媽一邊說著,一邊將姐從座位上牽起,不容分說地將姐輕推到了姐的房間裏。賈林哥跟在後麵。我為他們關上了門,在門闔上的那一刻,我給了賈林哥一個鼓勵的微笑。然後我才輕唱著一支走調的歌離開了。

自從沈落薇的那一次出現之後,我好久沒有那麼輕鬆過了。可是這輕鬆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當我經過若現房間的時候,若現探出頭來將我叫了進去。他的神情很古怪,眼睛裏布滿了憂慮。他又怎麼了?我盯住他的臉猜測著他的心思。

“哥。”若現簡單地叫了我一聲,喉頭在上下劇烈地聳動。

“賈林哥在呢!”我說。

但他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來,繼續著他自己的思路說:“哥,我很擔心……非常非常擔心……甚至,有些害怕。”

“什麼?”我聽得一頭霧水。他在擔心什麼?又在害怕什麼?此時若現在我的眼裏變得那麼複雜和不透明!

“我是怕……沈落薇她會出什麼意外……”他皺緊了眉頭,一臉擔心地說著。

“不會的。別擔心,若現!她會……好好的!”我裝作平靜地安慰著他,可事實上,他的這句簡簡單單的話在我的心裏激起了萬丈波瀾。我的右眼皮再次跳得厲害,心一陣痙攣。

“這幾天,那個夢鬧得更為厲害。甚至白天的時候,我仿佛也看到那匹狼哀怨的眼睛在注視著我,閃動著求救的信息……我矛盾極了,不敢睡覺,也不敢醒著!我從來沒有像最近幾天那樣難受過,我預感,真的會有可怕的事發生,就像是……”他的眼球不自然地轉動著,在尋找一個合適的比喻,“就像是地球即將爆炸的氣味!你聞到那股味道了嗎?”

我聳了聳鼻子,安慰著說:“若現,相信命運的安排。上天不會太殘忍的,是不是?”

“你像個教徒!”若現輕吼著,然後轉身躺在了床上,雙手抱在腦後。

我並沒有離去,而是環顧四周。我發現房間裏滿是美術工具,桌上放了一大遝畫紙,上麵有畫。我好奇地走過去,一張張地翻看著。

我倒吸了一口氣,因為他畫的全都是狼的形象!是的,這匹狼並不凶狠,而是那麼溫順,眼睛裏有哀怨的求救的光亮!畫中的狼是活的,我在它眼神的注視裏被震懾了,呼吸急促起來。若現畫的就是他夢中的那匹狼嗎?旁邊的水就是碎月湖嗎?

“你畫得很好。”我幽幽地讚美著。

“不,我不覺得!”若現閉著眼睛回答著,“沒有一張畫是我自己所滿意的……我想,我是一個失敗的畫者,永遠都無法畫好那一匹狼……我無法用我現有的詞彙來很好地形容它,你也無法想象它的形象……我懷疑,那是神的化身,我們這些凡人無法完全捕捉到那股靈氣和光亮,也根本不應該被我們的手和筆所褻瀆的。”

神?若現居然用了這樣一個字眼來概括那匹狼!

我從若現房間出來後,媽從磨房裏探出頭來,喚我過去。媽是叫我送點水果到姐姐房間裏去。我點了點頭。

我拿著盛水果的塑料盤過去。門剛被我推開一道縫,我就呆住了,過了幾分鍾後才高興地微笑了。姐正被包圍在賈林哥的臂彎裏,賈林哥正捕捉著姐的嘴唇!姐的眼淚流得一塌糊塗,但她還是接受著賈林哥的吻。我沒有猜錯,姐的心裏一直有著賈林哥呢!他們彼此相愛著,那麼平靜地愛著,雖然沒有轟轟烈烈的情節,可是我卻為之感動著、驕傲著!

可是賈林哥到底施了怎樣的魔法,讓姐在如此短的時間裏大膽地接受了他?我沒有選擇離開,而是再度決定當一個竊聽情話的偷兒。我的心狂亂地跳動著。

“若雯,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賈林哥附在姐的耳邊,深情地說。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姐姐含糊地應著,臉龐上閃動著淚痕的光亮。

“你說你一直都知道的,可是你為什麼不早點承認呢?比如在你出去打工之前……如果那時你承認的話,也許有好多好多可怕的事就不會發生了。”賈林哥抬起頭,捕捉著姐的目光,用異樣溫柔的聲音說。

“現在承認遲了嗎?”姐姐的身子顫動了一下,咬著嘴唇反問著。

“不遲。”賈林輕晃著頭,說,“若雯,你無法想象,我現在有多麼激動,多麼幸福!我剛剛說了,我會好好愛你,愛整個的你,不在乎你曾經是別人的妻子。現在,你是我的……我要你真正幸福,我會負擔若隱和若現的學費,讓伯母好好地享福……我們可以搬出這個村子,去城裏住,不再受別人的閑氣。相信我,若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