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景堯,十六歲為帝,三十歲那年被叛軍所殺,當時正值三伏,皇城之內熱浪滔天,而叛軍頭目陳建光一劍下去,我腦袋和身體分離,然後他把我的頭懸掛在城門之上,曝曬三十日,城下一陣歡呼。
明明是死了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會有意識,我看著我的臣民仰頭看著掛在牆頭上自己的頭顱,大部分人的表情都是慶幸的,有的甚至撒花歡呼,振臂高呼說我這個暴君終於死了,再也不用殘害他們了,也有一小部分文人雅士看著我的頭顱眸子裏流露著哀傷,最終眸子裏帶著失望而走,也有剛毅之士以頭撞牆,誓死不願改朝換代的……隻是這些跟我毫無關係,因為我除了看著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掛在牆頭曝曬的日子,我一直在想我這一生到底怎麼過的,想來想去,我這一生似乎沒做過什麼好事,唯一對得起良心的是掏心掏肺對如妃薛如玉的好,隻是在最後她端了一杯放了迷藥的酒給我,親手把我送到了陳建光的手上……如今自己明明隻剩下一顆腦袋了,可是每次想到她最後對我笑的樣子,我心裏還是一抽一抽的疼。
說來薛如玉長得精致漂亮,我還是太子的時候第一次看到她就喜歡的很,所以在我成了皇帝自然納她為妃,我給她最好的,小心翼翼的把她捧在手心裏,她不高興我跟著難受,她開心笑笑我就傻樂上半天,她要天上的月亮我不會給她星星,做這些隻因我喜歡她。
這種寵愛之下,三宮六院之中她雖然為貴妃卻比皇後更像皇後,當然她處事的手段也拿捏的比較到位,在床上更不像其他妃子那樣呆木,總是讓我欲罷不能,所以種種加在一起,我把她當做心肝寶貝一樣,看的比江山更重三分,我甚至在修陵墓的時候都決定和她葬在一起,準備做個生生世世的夫妻。
因為她之故,我重用她的親戚,把父皇留下的那一批老臣都晾在了那裏,在她的耳邊風之下,總覺得那些老臣過於礙眼,尤其是宰相卓侖為首的那批,若不是父皇臨終的交代還有卓侖等人為人一向得民心,我當真會找借口把他們一個個都殺了……
在我十四年的統治生涯中,聽從薛如玉和她父親薛清的話,重勞役苛賦稅,漸漸的民心向背,苛政之下自然有人起兵謀反,陳建光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是之一,但他比較聰明而且有優勢,在外他打著輕徭役賦稅的口號,一舉北上,民心所向,在內他勾搭上薛如玉,一直蒙蔽我的雙眼,如此之下裏應外合自然是所向披靡。
叛軍攻入皇城時我記得自己還在沉湎酒肉尋歡作樂,丞相卓侖和兵部的求救我當做耳旁風,甚至覺得不可能。
叛軍之下,丞相卓侖帶著自家子弟兵前去抵抗,最後慘死午門,而薛如玉和她的父親薛清則成了新皇朝的功臣……
想到這裏我有些想笑又不知為何想笑,大概是想起當時看到叛軍時自己心中無法相信的蠢樣。
皇城被滅,我被自己最愛的人灌下迷藥,眼睜睜的看著陳建光舉著大旗闖了進來,我想舉劍自殺都沒有力氣。
皇宮內所有不服從的人都被瞬間刺死,後宮的妃子被叛軍搶了去蹂躪,子女被殺死,而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看著那些妃子受辱,子女死不瞑目,他們看我的目光都帶著恨意,血彌漫我的皇宮,那刻我才恍然驚覺,這輩子我到底做了什麼。
陳建光對別人都是一劍斃命,對我就沒那麼好了,他摟著我最愛的女子坐在我的龍椅上,先是給我來了個淩遲,這種刑罰,我記得自己也朱批過,就是讓一個人的肉被一點一點的用刀刮掉,但那人不能死,要活三天三夜,我也一樣,三天後,陳建光又廢了我的四肢,抽了我幾十鞭子,最後折磨夠了才痛快的一劍把我的頭砍了下來。
我記得這期間,薛如玉一直坐在他懷裏,神色雖然蒼白,但眸子卻是高興的,她說我早就該死了。
是的,我也覺得我早就該死了。
這些天被掛在牆頭上,我漸漸也明白了薛如玉為何這麼對我,民間的盛傳,薛如玉和和陳建光從小是青梅竹馬,不過當時陳建光家境不是很好,薛家自然是看不上他,後來薛如玉被我收入宮中成了最為受寵的妃子,薛家就把他打發走了,羞辱之下必然憤恨,這些年大概是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時刻等著殺我吧。
這麼一來我和陳建光還可以說是情敵的。
把事情想了個透徹之後,悔之晚矣,是這些天我一直念叨的四個字,看著皇城之內的老百姓穿著破破爛爛的,沒有地方住也沒有東西吃,我總是問自己到底造了什麼孽。這個皇帝我做了十四年,十四年內沒做過好事,給人帶來的都是痛苦。
我把父皇臨終前的話忘得一幹二淨,我親近小人遠離君子。
所謂因緣,所謂因果,這些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國破也不為過……但雖是這麼說,自己卻還是憤恨交加,此生無顏去見列祖列宗,大概是這個念頭過於執著,所以我才沒有魂歸地府,而是在這裏漂泊不定做一抹遊魂。
這天色陰暗,空氣悶沉,遠處黑雲滾滾,偶然閃電閃過,我想天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