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刮著風雪,寢被裏的溫度格外讓人眷戀。
突如其來的重逢,讓淩霽實在害怕過一會兒她又會消失不見,他手掌緊緊貼合著她的肩背,帶著渴望和挽留的意味,始終沒有鬆開半點。
“那日,你給了我那一針之後,後麵可有碰上什麼危險?可有受驚?”
夏枝汀猶豫了會兒,總歸還是不願讓自己的夫君多慮。她答:
“這不是很明顯嘛,你汀姐厲害著呢!三千英法聯軍不過紙老虎!Paper tiger!竟被我玩弄於股掌之中,根本弄不死我,不然我這會兒又怎能回來呢?”
“隻不過,那火勢實在有點猛,那件白褂已經燒得不能看了......”被燒成皇帝的新衣了。
“枝枝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淩霽眼眸通紅,慶幸地感歎著,埋頭又在她發頂上親了親,“旁的什麼,都不及你安好重要。”
這兩年多的時間裏,他一直獨自居住在此,已經許久沒有觸碰過她,都快忘了滋味。
彼此的肌膚在無意中相蹭的地方,像是點燃了一團火,燎得他難受,但他一直都克製得極好,未將這份念想顯露。
夏枝汀倒是能感受到淩霽身上的溫度升得厲害,幾乎有些燙手了,她輕聲道:
“讓人備熱水進來可好?我累得很,想去洗沐一番。”
淩霽搖頭,還是不肯鬆開一點兒,“不著急洗,再多抱一會兒。”
夏枝汀想了想,又補充道:“你來幫我洗嘛。”
幾乎是話音剛落,她便感覺自己身上的那隻大手微微收了收指節。
淩霽臉上漾起了不易察覺的紅,他低聲說:“這個天氣,浴桶的水冷得極快,我去命人在浴殿裏備水,一會兒再抱你過去。”
他試探著放開她一些,發現夏枝汀並未因此消失,還在睜著一雙水汪清亮的眼睛,甜甜地望著自己,這才願意下床。
臨走前,他為她取來一套嶄新的素藍色寢衣,以及一件貂絨翻毛鬥篷,都是她離開時沒見過的樣式。
“這是猜到我要回來了,特意提早給我定做的?”一條藕臂從被窩裏伸出,將它們摟至身前。
淩霽唇角微動,過了會兒才應道:“嗯。”
他出門了,君烽打著哈欠迎了上來,“陛下今日怎的起這樣早?”
剛問完,他頓時愣了一下,好像碰見了什麼稀罕事,“您今兒個心情不錯?”
“是啊,皇後回來了,徐嬤嬤在何處?”淩霽舒心暢快地揚了揚唇角,“你代朕傳話百官,即日起,休朝十日。”
“嬤嬤在那兒呢。”君烽指了個方向,忽然大大地張著嘴巴,“您適才說......??”
隻不過,陛下早已匆匆往他指的那個方向離去,壓根兒就不帶一絲猶豫,沒空理他。
而寢殿裏邊。
夏枝汀換上衣物,再把翻毛鬥篷披在外麵,便起身下床打量著寢殿裏的其他布置。
淩霽把自己的文房四寶都給搬到了她曾經讀書寫字的地方,眼下,那桌案邊角堆積了一些還未翻閱的奏折。
先前她在冀北時作的那些畫,不論畫的好的差的,都被淩霽精心裱好,掛在殿中四處。
不過最吸引她注意的,是三幅並排掛在一起的《四季謠》。
她不禁念出聲來:
“春花映翠柳......夏蟬鳴不休,秋風送離雁,冬雪覆山丘。”
“春草落海棠,夏蝶墮枝晃,秋雨連夜斟,冬梅獨自殤。”
“春燕銜霜風,夏陽斜碧空,秋月不見圓,冬晚聞暮鍾......”
念到最後。
夏枝汀柳眉皺著,顫顫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淚水已經悄然淌入手心。
好似有根歲月的利箭,帶著流光,倏地闖入她的神識,照得她腦海一片空白。
三個春夏秋冬,整整十二行,隻有第一行的詩,是她寫的......
句中的用詞和意象,卻是越來越悲。
夏枝汀想,如果世間“哀思”一詞能用文字表現,大抵莫過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