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時分,平陽城突如其來地下了一場大雪。對這座常年溫暖如春的古城而言早已不知落雪為何物,史書記載裏上一次下雪還要追溯到前朝,至今已五百多年。
老天似是要將這數百年裏未曾落過的雪一次下個夠,不足半日的功夫,整座平陽城便好似換了件白淨衣裳,哪裏還有往日“奉安雁南歸,平陽三月柳”所說般的花紅葉綠。
整整下了兩天兩夜,雪勢才小了起來。等不及雪停,人們便蜂湧而出賞玩起雪景來。幼童穿著家中長輩從箱底翻出來也不知多少年從未穿過的厚實襖子深一腳淺一腳地玩耍嬉鬧,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們尋思著終是有機會穿上往日遊玩京都時重金購來的皮裘大氅,年輕書生們三五結伴聚在酒肆裏,溫壺酒,對著窗外雪景不時吟出幾句酸腐詩詞來....整個平陽城裏其樂融融,多了一絲年關時才有的味道。
葉子安站在三樓窗前看著外麵稀稀疏疏的雪花,不禁想起了那個生活了兩年的小山村。那個笑起來露出一口大黃牙的中年漢子趙叔總是邀自己去吃些野味,村東王婆每過段日子便要來給不足十來歲的自己說一樁媒,村南荒地上和少年玩伴們栽下的樹苗此時是否已經長成一片桃林?還有那個終日微醺邋遢得連村口黃狗都嫌棄的老頭子張三.....
思緒間,一陣清脆的笑聲打斷了葉子安的回憶:“好你個葉子安,我就知道你在這裏偷懶,樓下都忙成什麼樣了,眉兒姐讓我來喚你下去幫忙,不然一會兒洪媽又得說道了。”
看著眼前這個雙手叉腰、老氣橫秋地指責自己的小丫頭,葉子安打心底湧起陣暖意,笑道:“知道了,這便下去,還是我家穎兒好,回頭烤魚給你吃。”
名為穎兒的小丫頭聽到“烤魚”兩個字立刻雙眼放光,上前挽起葉子安的胳膊樂嗬嗬道:“這可是你說的,樓裏聽說前些天送來了好些野豬,我去偷些豬蹄來你也幫著做給我吃吧?反正你都要烤魚了。”
葉子安無奈地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對這個小吃貨向來沒有什麼辦法。
“給你做不打緊,你去廚房偷豬蹄可小心點,被洪媽發現了屁股又得挨板子。說起來穎兒你可知道是誰這麼大麵子能讓咱樓裏四大花魁同時出麵?”
聽到屁股挨板子的小丫頭似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過往,臉紅了紅道:“聽眉兒姐說是王府二管事趙大人剛剛來了,說是今天要在西郊宴請前幾天總是纏著映月姐的那個秦公子,映月姐自然是必去的,那趙大人還說了讓眉兒姐她們也去助助興。真不知道那個秦公子是什麼人,竟然能讓王府如此禮待。”
葉子安聞言微微皺了皺眉頭。要說平陽城裏最出名兩處,莫過於那座鎮南王府和眼下自己站著的這間醉夢樓。
中原曆來沒有哪個朝代封異姓王的先例,直到如今大周王朝。當年李、陳、韓三家先輩追隨太祖皇帝南征北戰,先擊妖族於北方冰原,後平諸國,打下了大周王朝幅員萬裏的疆土。太祖皇帝為彰其功,破天荒的封了三家為異姓王,世代替襲。二百多年過去,李、陳兩家早已不複當年權勢,空有王爵在身,唯有鎮南王韓家依舊如日中天。鎮南王手握數十萬雄兵,鎮守大周最為富饒的邊南四州,統領軍政大權,大周王朝上下不知多少人無不在背後說一聲鎮南王才是邊南的“二皇帝”,偏偏看上去皇室對韓家始終信任有加、韓家也一直忠於大周。這麼多年下來,邊南四州早已被韓家打造成了鐵桶一塊,用句大逆不道的話來說就是在邊南京都裏的旨意遠不如鎮南王府傳出來的一句話管用。
論權勢,醉夢樓自然是沒法跟鎮南王府相比,說到名氣,卻是這間青樓更甚。
關於醉夢樓的風流趣聞實在太多。
邕、青兩州州牧曾在樓裏鬥酒一個多時辰,最後雙雙醉倒不省人事。
樞華院的老院長曾跟前相國大人在樓裏為了一首曲子爭得麵紅耳赤。
王家家主不遠萬裏橫穿大半個大周王朝去往北方冰原大雪山峰頂摘得雪蓮花,之後披星戴月飛了整整兩天三夜,踏進醉夢樓的一瞬這位三品境的絕頂高手累倒在地,隻因心儀的那位花魁說了句想看一眼雪蓮花是何模樣,而世人皆知雪蓮花花開不過三日。
先帝真宗陛下數次微服南下,隻為了那一代的花魁餘大家。若不是宮中和朝廷大臣為了皇家顏麵以死相諫,真宗陛下隻怕早就將餘大家收入了後宮之中,後來餘大家早早地便淡出了醉夢樓,天下誰人不知是先帝暗裏將餘大家接去了京都奉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