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後院,英子在原地打轉,娘已經回來了吧,肯定發現他沒有聽她的話,在生氣了吧。他在糾結該怎麼和娘說,娘才不會生氣。但又想不出個頭緒來,唉,不想了,還是把紅薯給娘吃飯要緊。他躡手躡腳懷著忐忑的心,邊注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邊透過窗戶看裏麵有沒有人。在掃視了屋子之後,反複確認娘不在屋子裏時,鬆了口氣。正大步走到門口,推開吱呀作響的門時,從柴房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咳嗯,舍得回來了?”
英子本來懸著的心放下了,現在又懸起來了。失策了,忘記了看柴房了。兩手冒汗,雙手顫抖,咬牙回頭:“娘,看我今天賺了六根紅薯哦,厲害不厲害。”把懷裏的紅薯捧得更高了些,想把那熾熱的眼神從他的臉轉移一下目標也好。發現並沒有用,大腦在飛速運轉,急中生智:“對了,多虧了今天李嬸也去了,不然我肯定沒有那麼多”怎麼辦,還是盯著我看,就是在生我不肯聽話好好待在家的氣了。
“娘,你怎麼一直盯著我看?你生氣了嗎”說完才反應過來,不小心把心裏話說出來了。不知所措,不敢正視,隻得低頭回避視線。ta不知道該怎麼與家人相處,怎麼才是最佳的交流方式,從來都是有什麼就說什麼了,因為ta從來不會擔心腦子裏的聲音會是什麼反應呢,要是它生氣了甚至不再理ta了才好呢。
現在ta擔心娘會不會因此就不再理他,也不再和他說話,甚至還可能把他趕出家門,不再讓他進來。那時他將變成一個人了,又該去哪呢?
他已經忘記了:ta本來就是一個人,本來就不打算在山下哪處落腳的。忘記了ta“家”就在山上,就算沒忘,山那麼高可能也回不去。回得去,ta也不想回那個沒有人等ta回家的“家”。
就算被趕走,ta也沒有理由讓眼前這個婦女動容,因為ta根本就不是她懷胎十月的親生兒子,肉體雖然是,但內芯不是。婦女看著眼前心情越來越低落的兒子,這孩子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我就算再生氣也不會把他怎麼樣呀。故作大聲且冷漠的聲調,“我當然生氣啦”ta的頭又低了一分,抱著紅薯的手在用力,試圖用疼痛來抵抗下一句話的打擊。
“生氣你不愛惜身體,反正明天痛得起不來床的人又不是我,我有什麼好生氣的。”咦?他吃驚地抬起頭,居然沒有趕我走麼?那這是生氣還是不生氣的意思?
“我還能趕你走不成?你可是我兒子”打趣的說道。但這聽起來無意的話,在ta看來卻是正中紅心 。
ta鄭重其事地說:“如果我不是你兒子,你會趕我走麼”。婦女看著ta說得那麼認真,也在心裏假設一下:如果不是我兒子,不,假設不了,這就是我兒子啊!從戰場上回來就想丟了魂一樣,也對,戰場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說什麼呢!你就是我兒子,我怎麼可能會趕你走。不對,也不至於要到趕你的程度啊。”看兒子還是低落,就拄著拐杖來到他身邊,也鄭重其事地看著他的眼睛說:“如果你不是我兒子,我也會把你當作我兒子對待。”然後把他抱在懷裏,眼前的人不管是不是她的兒子,都是她在這亂世裏的依靠和活著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