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躲就是三日。第一天晚上,便能聽見地上劇烈的響動,有敵人張狂的笑聲,有翻箱倒櫃的打砸聲,也有人抱怨沒有什麼肥水的怒罵聲。
第二日,又有一撥人進來翻找,然後便又是失望的吼聲:“媽的,什麼都沒有,燒了它,燒了它,哈哈!”隔著厚實的地板也能感受到股股熱浪襲來,幸而是冬天,否則幾人非被烤幹了不可。房屋分崩離析倒塌下來,砸地地板上發出悶悶的哢嚓聲。掌櫃一言不發,聽著這些聲音,老淚縱橫。雖說這家寧記並非掌櫃的財產,但是他也在這裏經營了十多年了,一磚一瓦都是感情。啃著幹糧的幾人也再也吃不下去了。
第三日更吵,刀槍劍戟碰撞。這聲音持續了兩天,然後城市漸漸安靜下來。
蒙彬決定出去探探,小心地爬上梯子,將入口打開一條小縫,入眼的便是已經冷卻下來的灰燼和殘垣斷壁,看不清外邊的情景。
他又推開了一些,透過縫隙看到的失魂落魄偶爾走過的行人,不時有穿著大唐鎧甲的幾隊士兵走過。看了好久,確定沒有危險後,蒙彬回頭說:“應該沒事了,我們出去吧!”
蒙良登上梯子和蒙彬一起將倒在地板上的木椽推開,二人出來後,又將暗室裏的其他人一一拉了出來。突然見到陽光的眾人有一瞬的不適應。
看著這個異常熟悉此時卻又如此陌生的店鋪,掌櫃心痛極了,怒罵著那些該死的叛軍。
蘇景一適應了強烈的光線,拉著名青便向自家的小店跑去。耳邊呼呼的風聲,她穿梭在哀傷的人群中。
一路上,到處是倒塌的房屋,到處是抱著親人屍體悲痛號啕的人,整個小城陷入了無邊的痛苦中。
五天了,五天了,他回來了嗎!他會不會剛好遇到了這場可怕的侵襲!
蘇景不敢想,卻又不停要想。
跑到小店前,景記的房子還在,隻是大門敞開,店內的金銀首飾全數不見。蘇景沒有多看一眼,奔到後院,跑進側房,屋子裏一片狼籍,櫃子也翻得一團糟。張甚的衣服卻整整齊齊地疊在床上,蘇景趕緊摸向衣兜,果然不見了。
蘇景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語:“我為什麼不帶上?我為什麼不帶上?”眼淚也不自主地淌了下來。
“姐姐,你別哭,你別哭啊!”名青用小手為蘇景拭著淚。
此時,掌櫃和蒙彬蒙良三人也追了過來,看著蘇景的樣子,不知該說什麼好。
蘇景突然跳起來,失魂落魄的往外走,邊走邊說:“我要去找他,我要找到他們。”
名青一把抱住蘇景的腿大哭起來:“姐姐,不要去,外邊好可怕,不要去!”
“我要去找到甚哥哥和張爺爺啊!他們一定在哪兒等著我呢!”蘇景流著淚往外走。
“姐姐……”
“不要去,小姐,且不說你根本不知他們身在何處,即使知道,這兵荒馬亂,我們又如何放心你呢!你要為老爺夫人想想,他們還在等著你!”掌櫃和蒙良勸著。
“他說了,他五日內必回,他說過!”蘇景突然大吼起來,掰開名青的手轉身向門外跑去。
一步邁出,便軟軟倒地。背後站著蒙彬,接住了蘇景軟軟倒下的身子。“小姐,對不起了!”
蒙彬將蘇景小心地抱到正屋床上安置好。
“掌櫃,接下來怎麼辦?”蒙良問。
“這樣吧,你先去沂縣給老爺夫人送個信,就說待小姐好些了,我們便趕過去。千萬要他們不要過來,這邊局勢太亂。”蒙良領命出去了。
掌櫃看著小姐,歎了口氣。寧家,不僅僅是他的東家,更是他的救命恩人。十五年前,他——錢孟和結拜兄弟蒙自在被仇人追殺,蒙自在死後,他帶著蒙自在的兩個兒子隱姓埋名,誰知又被仇人發現,他受重傷差點死掉,幸而當時經過此地的寧家夫妻救下了他們。就這樣,他們三個便為寧家在這裏經營了這家寧記。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他一定會為寧家守護好這唯一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