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印象的時候就已經住在這了…”少年的聲音一改往日的清冷,“母親說我本來不應該這麼快成人,是她向好朋友欠了個天大的人情才讓我…長得很快。
“我以為這些隻是她玩笑的說辭,直到我發現我應有的小時候的記憶,根本不存在的時候,才懷疑起自己是誰。
“你真不愧是我的孩子呢…
“母親的語氣聽起來像書裏形容的那樣,無奈。”
布魯怔怔出神,不大理解麵前的少年突然間為何離自己那麼遙遠。燒著的柴散發著舒服的香味,少年的臉龐在光裏忽明忽暗,明黃色的火焰似乎快和琥珀色的瞳孔融為一體。
“我和母親在這裏住了一年,教我識字。她會從各種奇怪的角落翻出各種各樣的書…然後一本一本陪我讀完。印象最深的是地理誌,因為讀到聖伊凡殿殿時候,她笑著說帶我去過那裏。
“那是她第一次有除了對我微笑之外,其他的情緒。
“很奇怪對麼?但我就是這麼認為的。
“後來我大概能猜測,那應該是驕傲的笑。”
少年再次停頓,這次他偏過頭,眼神裏透露著毋庸置疑的認真,望向布魯,“她跳下去的時候,從雪裏跳下去而我不能動彈的時候。
“她對我說了四個字,你要聽麼?”
深吸一口氣,布魯對上少年澄澈凝視著的眸,胸腔裏翻滾著離真相愈近愈急迫的浪花,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用力的點了點頭。
“我們是龍。”少年聲如鍾響,“她說,我是條龍。”
“但我不知道怎麼做龍…”
…
於是布魯的視線回到追著岩鹿的山林,回到本應寂靜卻群鳥飛舞的一反常態的雪夜;又忽然間飄到氣氛凝重的彼得堡城門外,回到小販自得上揚的眉梢;最後去到那夜少年凍成冰條的淚痕,繼而定格在如今完全融在火光裏的琥珀色瞳孔。
前因後果似乎真相大白,但依舊有許多思維不能觸及的角落。布魯數次張開嘴唇,卻都如鯁在喉,因為他突然對自己在這個故事裏扮演的角色報以了巨大的疑惑。
他救了他?一條可能會被凍死的…龍?
巨大的落差感讓布魯差點窒息,隨之打碎了他數天來在心中悄然建立的兄長身份。
“對…不起…”布魯的種種心緒最後隻能翻湧出三個細弱蚊聲的字來。
他低下頭。
誰知少年的聲音在此刻清潤如泉。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少年疑惑,“你給我取了名字,還帶我回家不是麼?”
像是那夜星光漸漸退去,扛著少年的布魯穿過草甸。正要進入山林的時候,眼角閃過一抹微光。轉身看去,莽莽山脈綿延起伏,四下風雪交急,而遙遠東方的那束金燦燦的晨光,陡然間為昏暗的世界鑲上一道耀眼的金邊。
彼時的晨曦,恰如此時柴火。
布魯努力地認識著麵前的少年。
凍僵的他、沉默的他、眼神黯淡的他、和如今有了生氣的他。
“伊凡,這個名字,很好聽。”
少年聲若天籟,布魯眼眶猛的一紅,不小心擠出個鼻涕泡兒來,一下沒兜住複雜的情緒。
“所以我…平白撿了個…有錢的便宜弟弟?!!!”
……眯起眼盯著眼前這個不識好歹的愚蠢蠻人,少年眼神的溫柔不複存在。
“對!對不起!!”
愚蠢的蠻人再次後知後覺地大聲告饒,心底的顏藝淚流不停。
…
“明明看著是往這邊走…為什麼一下就見不到人了?”
一路尾隨的店長哈伯第三次拐回十三區街口,低聲咒罵。順著耳畔響起的鈴聲,哈伯粗魯的推開地下酒館的大門,大剌剌往吧台一坐。
“哦?蠻人和少年?”酒保漫不經心的擦著台麵,“先生,我整天都在吧台後麵,哪兒能看見街上的事情啊。不過你要想在地下打聽什麼消息,往南走,十四街的流浪人工會會讓您滿意的。”
說完,酒保露出熱情的微笑,“那麼,要來點酒麼,先生?”
“…一杯龍舌蘭,烈的。”哈伯點頭示意。
片刻後,端起酒杯的哈伯滑落的右臂下,咬尾蛇的紋身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