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依然清晰地記得，他們相見時的那個暮春，依然記得，他們相見時的每一個細節。
那時，他是一名小演員，她是一名小教師，他們住在同一所城市。
暮春時節的校園內，柳絮輕柔如夢，沿路紫薇花開，身旁的的李主任指著樓下身穿白色風衣的女子對他道：“喏，就是她，晏雪老師，今天就安排您聽她的課。”
樓下的女子身姿窈窕，步伐輕盈，一路走來，衣角輕輕擺動，如一隻優雅的白天鵝般，穿過一路繁花，走進他的視野。
偶爾有學生和她打招呼，她微笑頷首，腳步不停，徑直走向樓梯入口，轉過長廊，風姿綽約地由遠及近。
那張清麗的容顏無遮無攔地映入他的雙瞳，那一刻，他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衝動，突然很想走到她麵前問她一句：“嗨，你會吹口琴嗎？”
他的目光輕輕地籠罩著她，唇角勾起淺淺的笑紋。
“哎，晏老師，這位是．．．．．．”
李主任正要介紹，預備鈴聲恰恰響起，她目不斜視，踏著鈴聲走進教室，對路旁的人恍若未見。
“你看，這．．．．．．”李主任傻眼，看著他，兩人就站在教室的後門麵麵相覷。
“我自己進去得了，想必是晏老師沒看見我們。”他抿了抿唇，忍笑道。
“應該是這樣。”李主任點頭，字斟句酌，“晏老師工作很認真，但在其他方麵有時會有點......脫線......”
他在心中挑眉，唇角笑意更深。
為了出演一個教師的角色，他被要求來聽一位教師講課，臨到頭了卻又換成一位女教師，之前他一直覺得整件事簡直是一出無聊的鬧劇，私下裏還腹誹個不停，可是現在，他卻真心覺得有趣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課聽得寡淡，畢竟是數學課，很難說有什麼精彩的起伏，特別是對於他這類從小就對理科敬而遠之的人來說。
他甚至看到某些學生已經開始打瞌睡。
“啪!”一截粉筆頭猝然飛起，拋向某個角落，就聽清晰的一聲響，講課聲沒有了，全班學生的視線瞬間聚向同一個方向。
程旭峰看見角落裏一個男孩直直地坐起，臉上還掛著剛睡醒的迷糊。
“唔，用粉筆頭和你打招呼是老師有失風度了，”講台上的人緩緩向前走了一步，看著台下的男生不緊不慢地說道，“不過你上課睡覺似乎更不應該，睡覺也就算了，還打呼嚕，打呼嚕也就算了，還流口水，老師在這裏都可以看到你臉上沾著口水的三角函數曲線，嗬，也真難為你了。”
男孩的臉霎時漲成了通紅。
教室裏爆發出哄堂大笑，昏昏欲睡的氣氛瞬間蕩然無存。
“哦哦，冰美人又在損人了。”依稀，聽到有學生笑嘻嘻地低聲道。
冰美人？他挑眉看向講台上的女子，自始至終都是一派溫文平和，不急不躁，似乎和冰美人扯不上什麼關係，但是卻和他記憶中的某個影子扯上了關係。
他的眼中泛起意味深長的笑漣。
那一刻，他真的很想問她一句：“你還記得高中時那次特長生選拔嗎？”
他聽了她兩節課。
第一次課後她被學生纏著問題沒有理他，第二次課上她讓全班的學生都盯著他看，逼得他落荒而逃。
嗬，也是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麼？還是她還沒有忘記以前的事？他不無自戀地暗自思忖。
高中入學時的特長生選拔，老師問她：“你會什麼樂器？”
她還未回答，一位胖胖的阿姨便迫不及待地把她推出去喊道：“口琴，她會吹口琴！”
片刻詭異的沉寂後，周圍驀然掀起一片笑浪，連老師也笑出了眼淚。
在一片鋼琴、小提琴、電子琴當中，口琴的存在突兀得就像一個笑話，很難讓人發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