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時隻是想到,別人也許看她是官員家眷才客氣地指路,卻從未想到,府中的下人何以對蘇蘇這樣一個小官員如此熟悉。
去水榭的路上意外地並沒有碰到人,夜風撲來,帶著寒涼的水氣,不遠處,一片燈光迷離。
水榭空空,晏雪轉向佛堂,她其實不知自己為何非要執著地追尋一個解釋,心中太難受,那種被出賣被利用被當成傻瓜的感覺能生生把人逼瘋,絲毫不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無危險。
佛堂內燈影憧憧。
晏雪聽到一個清爽悅耳的聲音道:“小語,這是何意?”
晏雪的思緒還未從“小語”二字上移開,便聽到蘇恵言的輕笑,不緊不慢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絲陰霾:“怎麼,王爺怕了?王爺這麼急不可耐地把我帶到此地又是何意?難不成聽到本官娶妻懷子的消息後吃醋了嫉妒了?”
空氣中有片刻的凝滯。
而後清亮悅耳的聲音又起,微微的歎息:“是本王耽誤了你,說起來,本王哪有資格吃醋。”
佛堂門緊閉,卻半開著一扇窗,幽幽的燭光下,依稀可見蘇恵言手持一把寒光匕首抵在一個人的頸前,憧憧的燈影下,看不清他的麵容,卻可以感受到那滿身陰鬱怨恨的氣息。
晏雪倒抽一口冷氣,陡然僵直了身體,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麼危險,冷汗涔涔而下。
被匕首抵住的人卻全然不顧頸上隨時可能割斷他喉嚨的匕首,袍袖舒展,神態安詳,一縷長發從臉側垂下,說不出的風流倜儻貴氣風華。
隻聽蘇恵言陰霾的話語中又帶了一絲切齒:“現在又來說這些話,不覺得晚了些?”一隻手緊緊地握著匕首,另一隻手卻緩緩地解開王爺的衣襟,身體慢慢靠近,死死盯著對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隻因為王爺當初隨手殺了兩個劫匪,順便解救了一名落魄書生,他便發誓今生以命相報。你需要權利,他便去考官,你需要美色,他可以去做男寵,他不顧廉恥不顧底線用盡手段為你除去政敵,王爺,你是怎麼對他的?”
好似在欣賞他的表情一般,蘇恵言歪了歪頭,解去衣帶的手滑過他的麵容,他的紅唇,他的脖頸,他的鎖骨,而後一路向下,毫不遲疑。
籠上那人麵孔的燈影似乎愈加濃鬱了一些。
那人身形未動,隻是頭微微抬起,露出修長優美的脖頸,像一隻黑夜裏高貴的野天鵝,悅耳的聲音裏帶上一絲低啞,奇異地魅惑誘人:“小語,是這麼想的?”
蘇恵言的的匕首又往前送近一寸,另一隻手愈發花樣百出,輕攏慢撚抹複挑,隻消片刻,對麵的人連呼吸都粗重起來,一雙眼睛煙籠霧罩,水波瀲灩。神態迷離地看著他,似享受又似痛苦。
蘇恵言勾唇而笑,卻偏不給最後的痛快,隻是慢慢地玩弄,慢慢地折磨。同時身體更近一些,在他耳旁低低道:“對你而言,我究竟算是什麼?被拋棄的玩物?被舍棄的棋子?”一口咬向對方的耳朵,狠狠地責問:“你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我對你算什麼!算什麼!”最後的責問竟成了壓抑的嘶吼。
悄聲移步的晏雪突然定住,燈光下,那被催問的王爺終於有了動靜,像一株夜來香緩緩舒展,垂下的長發向後拂去,露出魅惑的容顏,依稀,眼角閃過一絲光亮。他竟不顧頸上的匕首向前俯身,仿佛要自戕一般,倒是蘇恵言嚇得慌忙後撤,隻聽一聲歎息之後,他吻上了對麵的唇。
匕首落在地上。
晏雪早已無法反應,渾渾噩噩地走出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何總會碰見如此奇異的畫麵,為何總是會陷入如此荒誕的情境。
冷冽的夜風吹亂了她的頭發,她踉踉蹌蹌地走著,魂不守舍,形狀狼狽。腦子裏卻反反複複閃過一些毫不相關的話:
你知道為什麼我單單要你來嗎,因為你長得像我的一名故人……
我的命,橫豎由他踐踏……
倒不如嫁給我……
這是賤內,懷孕三個月了……
原來如此!
她無需再要什麼解釋,在看到王爺麵容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昭然若揭。
這是天底下最離奇的夢,原來,她竟然和大名鼎鼎的洛陽王長著同一張麵孔!
或許還是不同的,那是一張男性麵孔,那張麵孔高貴華麗,那種邪魅風流的氣質是她沒有的。隻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隻想離開這裏,盡快的,躲到一個誰也看不見她的角落。盡快的,逃開這些鬼蜮魍魎。
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前奔走,卻沒有發現背後的身影,突然頸部傳來狠狠的疼痛,她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