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裏的溫暖,隻不過是一支苟延殘喘的香煙,在現實的境遇麵前,終究無可避免地地化成一堆麵目全非的灰燼。
一如她,一如三公子。
她無法因為愛去屈就自己,他亦無法為了愛放棄自己唾手可得的利益。
談不上怨恨,隻是傷懷。
讓一個人進駐心中不易,而把這個人從心中剔除出去更難。所有與他有關的一切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化為經絡,枝枝蔓蔓爬滿全身滲入骨血,一碰,就牽扯出徹入心扉的疼痛。
四公子的到來,恰似那毫不留情的一扯,讓晏雪眩暈的痛感久久無法平息。
“你喜歡哪一個?”修長的手指劃過,蘇恵言饒有興致地指點著眼前一排男男女女。
晏雪神思渙散,內心的煎熬像一場沒有出口的燃耗,隻有她自己知道,外表如常的她,靈魂已經紅腫發炎了。
她沒有回答。
“怎麼,一個都不喜歡?”蘇恵言側臉看她。
晏雪抬眸道:“這些美人是別人贈給大人的禮物,我喜不喜歡有什麼要緊,你自己喜歡就行。”
蹙眉掃過眼前的俊男美女,心中微覺反感,她無法認同把活生生的人當成禮物送來送去,更無法忍受當眾把人當作物品挑來挑去,尤其無法接受自己還是挑選人中的一個。
蘇恵言笑容和煦地對她道:“煙雪如此辛苦地為本府治病,本府怎能讓你身邊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無妨,你盡管選,本府送你。”
底下本是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頓時雀羽盡斂,低眉順眼。
晏雪忍耐道:“多謝大人的好意,晏雪一個人就很好。”
有心離開這樣的場合,受賄也就罷了,還收得如此興高采烈恣意張揚,蘇蘇做官的品質真是大有問題!
蘇恵言卻不容她告辭,向底下的人問道:“你們誰願意去伺候煙雪姑娘?”
下麵的一幹人麵麵相覷,剛剛從蘇恵言與晏雪的對話中得知,晏雪隻不過是一個身份曖昧的大夫,誰會願意舍棄被知府大人寵愛的機會去跟隨這樣一個人?更遑論知府大人的話是真是假還很難確定。
一時屋中十分安靜。
晏雪勾起唇角,起身行禮:“如此晏雪就先告退了。”
還未等蘇恵言出言挽留,隊伍中忽然走出一個人來,說道:“小人願意跟隨這位姑娘!”
晏雪驚訝地看著說話的人,是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雖然低著頭,卻可以看到他白皙的側臉和斜飛的眼角,依稀可以想象這張低垂的麵孔該是怎樣的明媚,可是此時這個男孩嘴巴抿得很緊,臉色有些發白,似乎很緊張,很嚴肅。
蘇恵言精神頗好,聽見男孩的話微笑道:“哦,你願意?抬起頭來看看。”
男孩抬起頭,眼簾依舊低垂,果然是一張明媚動人的臉,柔和的陽光透過窗子,為那張細致的麵龐染上淡淡的紅暈,隻是那樣無聲無息地站著,已是動人心懷。
晏雪暗自喟歎,可惜是個男孩。
蘇恵言的眼中波光微閃,捏著杯子的手微微一頓,似乎連呼吸都停了下來,目光輕輕落在男孩的臉上,不緊不慢地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青岫。”
“煙中列岫青無數,雁背夕陽紅欲暮。唔,好名字。”手指緩緩收緊,徐徐飲下一杯茶。
“謝大人。”青岫聲音輕顫,嘴唇抿得更緊,臉色更白。
晏雪已經坐回原位,目睹這一切,心底泛起一絲歎息。
蘇恵言卻已不再看下麵的人,徑自把手中的茶杯向旁邊一遞,畫眉望見,忙小心地再續一杯,蘇恵言淡淡地抿了一口,卻仿佛不滿意茶的味道也似,眉間輕攏,放下杯子,手指有意無意地輕扣著腰間的一塊玉佩。
“你如此著急地自薦去伺候煙雪姑娘,莫非是因為嫌棄本府?”聲調依舊溫文爾雅,不帶絲毫的煙塵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