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時分,平日高高在上的太陽好容易找到了展現無邊威嚴的機會,盡情地釋放著全身的能量,火辣辣地仿佛要把大地也一起烤化,這個時候清新宜人的群山密林之間顯然是個難得的好去處,綠樹蔥蔥,流水潺潺,蟬鳴此起彼伏不絕於耳,還夾雜著聲聲鳥叫。然而,如此美好的畫麵卻被一群不速之客破壞得一幹二淨,一隊灰頭土臉的士兵正疲懶地行走在樹林中,從他們殘破的衣服可以發現,這是一隊日本鬼子。當先開路的兩人有氣無力的用刺刀撥開叢生的帶刺灌木,其餘的都鬆鬆垮垮地斜拖著長槍,還不時發出一兩聲抱怨。其中一名首領模樣腰間佩著弧形長刀的中年男子滿臉焦躁,旁邊一名形貌猥瑣的小個子忙躬身討好地遞上手中水壺,中年男子連看也沒看,不耐煩地一巴掌打翻了水壺,小個子也不惱,撿起水壺又屁顛屁顛地緊緊跟上。
“太君,這荒山野嶺的,連個人腳印也沒有,咱們已經行進五天了,如此荒涼的地方,八路應該不會藏到這裏來吧!(以上為鬼話,經翻譯變成這個樣子)”小個子猥瑣凹凸不平的肥臉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圍,對著中年男子說。
此處位於湘西北石門縣境內,深山密林之中,毒蟲蛇蟻肆虐,日本鬼子就像一群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撞,這一路上已經損失了好幾個鬼子,幸虧他們還沒遇上狗熊什麼的猛獸,要不然這隊鬼子恐怕就全交待在這了。
被稱為太君的中年男子狠狠地一挫鋼牙,憤怒地低吼著:“巴嘎!蠢材!看個人也看不住,不是讓你看住那個向導的嗎?現在向導人到哪裏去了?嗯?你就是個廢物,現在又在這裏擾亂軍心,你說八路不會在這兒他們就不會在這兒?同樣是支那人,他們比你狡猾一百倍!”
小個子恐懼地縮著肥碩而醜陋的腦袋,乍看去整個身子就像一個圓圓的肉墩,一連串的質問讓他差點透不過氣,想到自己犯下的嚴重錯誤和麵前中年男子的凶殘,雙手不由自主底顫抖起來,接著身體也開始不規律地打哆嗦,生怕對方盛怒之下會當場格殺了自己,他清楚地認識到自己隻不過是翻譯官,一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
帶隊的中年軍官名叫小犬達郎,一雙狠厲的眼睛半眯著,數日盲無頭緒的行軍讓他十分惱火,可又不甘心就這麼退回去。接過翻譯官再次賠著笑遞上的水壺,小犬皺了皺眉,然後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這幾天算是倒黴到家了,好不容易威逼強令找到一個本地人作向導,沒想到剛進入森林腹地臨時向導就逃得不知所蹤。這神秘的森林活像一個危機四伏的天然迷宮,又如一頭張開血盆大口的饑渴巨獸,已經吞噬了自己好幾個手下。小犬右手緊緊地按住刀柄,有種想要殺人的衝動,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濃鬱青草泥土氣息的新鮮空氣,再吐出胸中濁氣,他感覺心中的煩悶消減了一點,抬頭透過濃密而錯綜複雜的枝葉看向依舊刺眼的陽光,大致判斷了一下方向,然後拔出佩刀狠命地揮出,仿佛要斬殺身前並不存在的敵人,沉悶地一聲大吼:“繼續前進!”
似乎好運開始降臨,因為在這天黃昏的時候,他們發現了一條小溪。小犬半跪在岸邊捧起清冽的溪水澆在自己臉上,清爽的感覺從頭一直到腳,讓他忍不住打了個舒服的顫。看到手下用溪水澆打著身子,有的還疲懶地直接躺倒在溪水中,他冷漠地一揮手臂說:“全體休息準備用飯,明日繼續行進。”
聽到命令,賊眉鼠眼的翻譯官見小犬心情不錯,連忙一通馬屁拍過來,說長官英明無比,這次沿著小溪定能抓獲八路,到時又是大功一件……
小犬皺了皺眉,對這賣國求榮的翻譯他是十分厭惡的,可又不得不承認翻譯確實拍得自己很舒服,況且還有用得到此人的地方,於是,他冷冷地沒有說話,隻點了點頭,當先向前行去,矮胖的翻譯也急急跟上,活像一個可以自由移動的肉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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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再次早早地降臨大地,群山之間,隱約可見炊煙繚繞,緩緩升上晴空逐漸消散。走得近了,才發現樹林蔭翳之中隱著數間土石結構的瓦屋,不成想,此處竟有個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一眼望去,七零八落的不過十幾戶人家,青山綠水相伴好不自在!
今天村裏不知出了什麼大事,人們都放下手頭的活計聚集在東頭的一間瓦屋前,瓦屋並不大,幾株爬山虎旺盛地生長著,深沉的綠色遮住了大半土牆,並且還在不斷蔓延著。村民或站或坐呈半圓形圍在瓦房門前,半圓中間,一個年輕男子正心神不寧地來回踱著步子。如若仔細聽可以聽見屋內斷斷續續地傳出陣陣痛苦的呻吟嘶叫,每當這時,年輕男子腳下的步子踱得更急而散亂,隻見他額頭青筋暴出、冷汗直流,雙拳緊緊地握著,指甲深深地紮到了肉裏,凹陷中一絲絲紅色的液體流出來,他卻恍若未知……
突然,一聲響亮的初啼打破了整片山林的沉寂,接著,房門從裏打開來,一個四五十歲模樣的大娘笑吟吟地站在門口,眾人連忙圍上去,那個青年男子更是首先迎了上去。
看眾人的著急模樣,那位大娘笑著說道:“恭喜族長,賀喜族長!母子平安,夫人生了個大胖小子。”
聽到這話,眾人同時鬆了口氣,有的還小聲地念著:“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而那年輕男子,也就是族長滿心狂喜,顧不上說些什麼,一頭衝進了屋內。
裏屋寬敞明亮,一身穿綠衣侍女打扮的年輕女子懷抱繈褓,坐在床邊正陪著床上人說話,見風一般闖進來的族長,她連忙起身見禮。
年輕男子沒有說話,隻揮手製止了綠衣女子的動作,然後輕輕走到床邊,深情地看著麵容憔悴地躺在床上的妻子,伸手小心翼翼地撫mo著她的麵頰:“秀,苦了你了……”後麵的話竟堵在喉頭說不出來。當他在屋外聽著妻子聲嘶力竭的痛苦嘶叫時,甚至想衝進來代她承受這份罪過。
幾年相濡以沫的共同生活,清楚彼此的所有,哪會不明白對方心意,看著丈夫憐惜的表情,秀心中不由一暖,初為人母,她的身體還是十分虛弱,稍稍調整了一下臥姿,淺笑著說:“宇,都當爹爹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你也進來有會兒了,去看看我們的孩子吧!”
公孫宇生怕弄疼了尚在熟睡中的兒子,小心地接過繈褓,看著緊閉雙眼、微皺鼻頭的小寶寶,當真是越看越喜愛……
村民們正圍著公孫宇道喜,小孩們不知憂愁,蹦蹦跳跳地跑來跑去,渾沒注意到一隊凶神惡煞的鬼子衝進了村子,直到幾個日本鬼子衝進屋子開始四處翻找東西鬧出聲響,眾人才發現有外人進了村子。幾個青年正要上前阻止喝問,卻被一群挺著刺刀的鬼子圍了上來,還有個鬼子朝天鳴了一槍,這個村子也不算完全與世隔絕,村子裏就有自製的土炮,公孫宇當然知道厲害,忙招呼村民不要妄動。村民們圍成一圈,年輕力壯的站在外層,把小孩婦女老人護在裏麵,除了幾個稍顯緊張,他們心裏都不怎麼害怕,還有幾個小孩透過縫隙偷偷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