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鄂西棺木岩。四個農夫蹲在懸崖邊上的草叢裏,吧嗒吧嗒抽著煙草,盯著麵前一大捆草繩,誰也不說話。
草繩拴在大樹上,一直牽到他們的腳下。在草繩的邊上,還有幾支準備好的火把和釘錘、鏨子之類開山鑿石用的東西。
胡子灰白五十多歲的老煙頭把旱煙袋在腳上磕了磕,說:“這個事情,搞倒是搞得,就怕損陰德,折陽壽。”
“那下不下去喃?我們屋頭硬是沒得米噠的,我老娘好幾天沒有逮過飯噠(鄂西方言,吃過飯),不管損不損陰德,折不折陽首,日麻滴,我硬是要下氣(方言,下去)的。”黃皮寡瘦的小夥子說,“您家腿腳不方便,我們兄弟下氣,管他麼子,搞點上來,先緩過這陣再說。”
老煙頭不怒反笑,對矮胖子說:“你們屋頭二伢子毛手毛腳的,指不定啥子時候就出點大事。咱們做這個買賣,毛手毛腳是搞不好的。你在那個癌包(石頭)上去看哈,下頭那個洞洞好高,癌下頭(懸崖下頭)還有守墓的人,人家拿的有槍,搞不好我們幾個是要掉腦殼的。”
矮胖子訕訕笑,說:“老鍾叔,有沒有那麼嚴重?不就幾塊棺材板兒嘛?”
旁邊看起來像是讀書人的中年漢子,伸手在矮胖子頭上打了一下,說:“一點知識也沒得。土地是國家的,土地上的一切都是國家的。懸棺雖說沒得主,但是人家國家說那個是文物,是國寶,是有文化研究和曆史價值的。你去挖,那就是盜墓,是犯法。”
黃皮寡瘦的小夥子不服氣說:“那國家去挖古墓,怎麼就可以?”
讀書人說:“那叫做考古。”
小夥子怒氣衝衝說:“幹麼他們狗日的去挖,就是考古,我們去挖就是盜墓,就是犯法?”
老煙頭老鍾叔咳嗽一聲,吐了口濃痰,說:“這話出去可不能說,小心你這條命都沒得咯。民不和官鬥,老老實實過日子。這個鬥我們已經看了半個月了,三成,你是讀書人,一會就不下去了,在上麵守著繩子放哨。大伢子、二伢子,跟我下去,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
大伢子二伢子答應著,往身上綁繩子,看得出來兩人都很興奮。讀書人悄聲對老鍾叔說:“我也要下去。”
老鍾叔皺眉頭,說:“你別添亂,這不是下去耍。你放心,撈到好多,上來絕對少不了你的。”讀書人還要堅持,老鍾叔眼睛一瞪,說:“服從安排,別節外生枝。”讀書人就不再說話了。
老鍾叔和兩個年輕人,扯著繩子,順懸崖往下爬。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讀書人隻能通過手中繩索的長短,來大致確定三人到了什麼位置。
他們相中的那個懸棺,在懸崖的正中間位置。古人為什麼要把墳墓修建在這麼高的懸崖上,他們完全猜測不出來,也根本不關心。隻是這種懸棺墓葬,讓他們盜墓格外不方便。吊在懸崖上,妖風吹的讓人心驚膽戰。
一個小時後,大伢子二伢子才手腳酸軟的扯著老鍾叔,進入了他們選中的那個懸棺。
懸棺是一種特殊的墓葬形式,和一般人追求人死入土為安不一樣,在川湘鄂等省的少數民族多有盛行。屬於崖葬的一種。至於為什麼要把棺材放在高高的懸崖洞穴中,研究古代文化的專家們,說法眾多,根本拿不出一個有說服力的說法出來。
他們選的這個懸棺墓穴,是在山洞裏麵的。外麵還砌了一堵牆,遮擋風雨。矮胖子和黃皮小夥都是幹活的好手,這種拆牆砌牆的工作,根本不在話下,不過半個小時,就拆了個大洞出來,足以讓人順利通過。
老鍾叔一把拉住往裏闖的二伢子,罵說:“日麻滴,你格老子不要命咯。”從懷裏扯出一個布袋子,從布袋子裏麵抓出一隻麻雀,利索的往麻雀腿上拴了根繩子。然後扯著繩子的一頭,把麻雀往山洞裏頭一甩。
麻雀撲騰撲騰飛了進去,在裏麵黑燈瞎火轉悠了一圈後,飛了回來。老鍾叔看麻雀怏怏的,知道裏麵濁氣還沒有排幹淨。於是在山洞外麵的凸台上坐下來,探頭往懸崖下麵打望。
二伢子忍不住好奇,問:“老鍾叔,您家在望麼家夥?”
老鍾叔說:“這裏好像比我們白天打望看到的還要高啊?”大伢子二伢子經他提醒,往下麵一看,還真的是有點高。大伢子疑惑說:“是不是搞錯洞了?”二伢子四處看,找地方作對比,說:“周圍就這麼一個懸棺,再遠點就離地麵太近了,應該沒有搞錯。”
老鍾叔歎口氣說:“擾死人睡眠,打死人財寶的主意,終究是損陰德的事情。要不是今年旱澇大災,蝗蟲又惱火,顆粒無收,也不得做這損子孫陰德的事情。”他放出麻雀,試了下山洞裏麵的空氣,站起來,“走,進去。搞快點收工,回去睡覺氣(去)。”
進了山洞,他讓大伢子在洞口上蒙了塊黑色棕布,把洞口遮掩的嚴嚴實實。然後點上火把。他在洞壁邊上,點上三支線香,恭恭敬敬的對著墓室正中央作了三個揖。嘴裏念念有詞,像是在念咒,又像是在祈求墓主人原諒。大伢子二伢子有樣學樣,照做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