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快入夏了，盡管教室裏開著空調，還是顯得又悶又熱，尤其是坐在窗邊的位置，直麵薄薄的窗簾外30度的太陽光，更加顯得煎熬。
黑板上模糊不清的粉筆字逐漸在這種悶熱中扭曲成了白色的螺旋，悄無聲息地融化了......
“如果你想要嚐試通過這裏所有的橋，路徑的交彙點是關鍵......”
楊佳又聽見了那個在她小學二年級時短暫教過她幾節奧數課的老教師的聲音，雖然潛意識裏，她仍然模模糊糊地記著他已經因為腦溢血離開了講台，但是在夢境裏，他又站在那裏，聲音洪亮，白白的襯衫連最下端的褶子都筆挺。
“王子琪，73分。你看看這成績，你好意思嗎？”
“湯佳宜，61分。你做這張卷子的時候在想什麼？”
“餘蔚，55分！這張卷子你居然連及格都做不到嗎？！”
逐漸變得嚴厲的女聲並沒有打破她半夢半醒的狀態，但是隨後那陣漫長的、窒息的沉默，和隨後而來的注視感，終於讓她渾身一抖，慢慢睜開了眼睛。
在她的前方，坐在前排的同學都回過頭來，用熟悉的好奇、驚訝以及一些像是在看外星人一樣疑惑的神情看過來。
這些目光中，存在感最強的那一道，來自於講台。
馬愛明，楊佳的初一班主任以及數學老師，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嘴角抿得很緊，就那種直直地看著楊佳。
“......你來拿一下卷子吧。”馬愛明歎了口氣，“課後來一趟辦公室。”
楊佳走向講台。
她坐在第四排，並不算很遠，走到講台隻需要六步。身邊的同學盡管沉默不言，但是她能感受到那種注視，那種觀察其他物種才有的目光，追隨著她，黏著她，讓她脊背一陣發癢，幾乎每一步都那麼漫長、漫長。
馬愛明沒有說任何過分的話，隻是把卷子給她時動作很輕。
楊佳知道她脾氣並不算很好，如果一個學生數學考試考得很差，她給卷子時總要說上幾句，給卷子的動作也總稱不上和藹可親，她曾經也經曆過這種待遇。
但馬愛明什麼也沒有說。
卷子如楊佳預料中一樣雪白，幾乎沒有幾個字，第一麵的右上角，刺眼的紅色阿拉伯數字3幾乎快要把卷子刺破了——不是快要，馬愛明寫上這個數字時，那個3確確實實把卷子刺破了。
“這學期已經要結束了......下學期開始，有新的......”
講台上馬愛明的聲音逐漸遠去，楊佳偏頭，微微掀開一點窗簾，讓刺眼的陽光剛剛好在她的桌子上傾瀉下一點尾巴般的痕跡。
“嗡——”桌肚裏的手機振動了一下。
“晚上八點半，卓越路全家門口見，我帶你們見識見識SAXX。”
熟悉的被置頂的群裏，網紅頭像的群主發了消息。很快，這個小小的、隻有十幾個人的群就活躍開了，表情包層出不窮。
“夏姐崴唔！硪捫芘哏！”（夏姐威武！我們必跟！）
“全軍出擊.jpg”
“家族活動嗎？期待期待@v@”
“大姐頭都放話了昂，誰不來我TM弄誰喔！\/齜牙\/齜牙\/齜牙”
楊佳跟著回複了一條消息，不動聲色地又將手機偷偷推進了桌肚裏。
手表上顯示的時間是下午1點15分，她立馬想到，離下課還有30分鍾，離放學還有3個小時50分鍾。
令人煎熬。
她突然焦躁起來，就好像今天穿著的那雙合腳的運動鞋裏突然被人倒進了岩漿，燙得她腳底難受，腳挪來挪去都挪不到合適的位置。
馬愛明所在的年級辦公室離初一3班很近，挨著廁所和公共飲水機，幾乎算得上是一塊得天獨厚的風水寶地。
馬愛明同上課時沒什麼兩樣，依舊是嚴肅、沒有什麼明顯的表情，她發灰的短發像稻草一樣幹枯，被一個沒有任何裝飾的黑色波浪發箍緊緊卡在頭皮上，連帶著她藍灰色的T恤也顯得單調起來。
馬愛明看向楊佳：“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你過來嗎？”
楊佳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考出那種成績，馬愛明無論如何都得找她“談談”。不過以往她的語氣總是很生硬，今天倒是難得很溫和。
“上學期你剛進學校來時，我就找過你談話，第一天交作業時，全班隻有你12道題錯了9道。這一年的學習情況我也看到了，你就沒有一次及格過，100分的卷子甚至能考個30分、20分、甚至......楊佳，有問題要及時反饋啊，叫家裏給你找個老師，好好補補，這樣下去怎麼行呢。”